“我第一次见到他,是颜晟为了欢迎我,去学校接颜司卓,我们一起吃了饭。颜司卓误会我是颜晟在外面和其他女人的私生子,当时就拿酒杯要砸我。还好,被颜晟拦了下来。”
“学校生活正式开始,颜晟问我要不要和颜司卓每晚回家住。因为自己忙于工作,经常没时间陪他。我无所谓,但颜司卓不愿意,所以,我选择了住校。”
“那是我第一次来北京,话都说不利索,颜司卓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他也才来一年多。因此,我们遭到了歧视,甚至霸凌。”
“那时候我们比同年级其他人看起来都要瘦小,真正发育可以说是在初中了。小学里,小霸王很多,脾气暴躁,还有一堆跟班儿,稍微让他看不顺眼,就会想各种办法整你。”
“颜司卓你也知道,同样是暴脾气,而且自尊心强,骄傲,对于他看不惯的人,是不会忍让的。”
“我常常看见他带着淤青走进教室,书包被脚印染得不像样,最严重的一次,是大冬天,他被人堵在洗手间,泼了满身的水,羽绒服贴在身上,回去就发了一周的高烧。”
“小孩儿抵抗力差,颜晟也心疼,这都还好。可这事儿不知怎的传到了ade耳朵里,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她找了人专门保护颜司卓。”
“最重要的是,她把这一切怪在我的头上,质问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为什么看着他受伤却无动于衷,问我是不是故意为之。”
“这真的很可笑,颜司卓受罪对我有什么好处,他一生病脾气就更差,一差就只能把火气撒在我头上,毕竟家里常常只有我们俩。”
“可是ade完全没这么想。她警告我,从此不能再让颜司卓发生这种事。她的人不能跟去学校,那就只能我,凡事都挡在颜司卓前面,我死了都没关系,但颜司卓一根头发都不能丢。”
“我那时什么事都不懂,电话里哭着说我要回美国,ade很直白地告诉我,如果我回去,她就让我爸妈失业,让我家吃官司。”
“我被吓住了。她又连忙装腔作势地宽慰我,说只要我替她照顾好颜司卓,她会把我当她的亲生孩子来疼爱。”
“我也没管那么多。那天以后,颜司卓重新回了学校,我劝他收敛一些,好好读书,但这位少爷根本听不进去。”
“他很多次告诉我,说我是他们家捡来的,说我和他一样,完全是靠ade在养,教训我别自己抬高了身价,永远别忘了自己是谁。”
“很惊讶吧,这就是你最爱的人,十一岁时候说出的话。”
“之后的两年,我不记得替颜司卓扛了多少次拳头,他惹了事,他和别人红了脸,我必须挡在他前面,要么不作声地挨打,要么放下自尊,道不知为何的歉。”
“初中以后,我们都长高了很多,身体也强大起来,不存在受欺负之说。有一天,他突然跟我道歉,说自己小时候过于任性,对我不够友善,希望我能谅解。我能说什么,我能选择不原谅吗。”
“某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他对我态度软化的原因。因为那时候的我,各方面都比不上他,家世,成绩,讨人喜欢的程度。人对于远远低于自己的,通常是不屑,还有一种,便是虚伪的善意,一面在你跟前装好人,一面嗤之以鼻,从不正眼相待。因为他清楚,你比不过他,他又何必跟你有过多的计较呢。”
“这个发现,源于初二的期中考。我考下了年级第一,顶替了他的位置。”
“之后的整整半个月,他没理过我。重新同我说话,是因为他拿了市里英语大赛的一等奖,他的自尊心重新获得满足。”
“我对他的真正厌恶,甚至痛恨,来自于中考前夕的优录选拔。”
“那次考试至关重要,如果能被人人眼红的高中提前录取,意味着不必参加中考,暑假比别人多一个月,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当时,我们班只有一个名额。考试结果出来,我比他总分高两分。”
“我很高兴,我终于觉得自己不再只是他的陪衬,原来我可以比他更优秀,我可以超过他。”
“可是优录的名单里,是他的名字。我那一刻完全懵了,看着公告栏,我仿佛能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异样的目光。我不甘心,去找了老师,他告诉我,有人举报我作弊,所以学校取消了我的资格。”
“这件事,不是颜司卓做的,是ade。她听说颜司卓输给了我,私下给学校塞了红包,不顾我的脸面和信誉,再一次把我打击得怀疑人生。”
“这些颜司卓通通不知道,他就是被他妈保护起来的花瓶,他娇纵妄为且盲目,和那个女人一样,觉得只要自己过的好就行,别人的生命不重要,别人的未来,就不能叫未来。”
“那年我十五岁,彻底看清了ade和颜司卓,同时为自己的过去,为我父母的遭遇陷入愧疚和煎熬。”
“我告诉自己不会永远这样,我会超过颜司卓,各个方面。我要让ade看清楚,她无比疼爱的孩子是怎么一步步沦为我的手下败将,彻彻底底输给一个她完全瞧不上眼的人。她们母子加注在我和我家庭身上的痛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高中三年,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竞争。每次考试,每个竞赛,每次表现自己的机会,每次,一直。”
“我无数次打败他,将他过去唾手可得的变为我的,我想象着他和ade抱怨时挫败的表情,想象着那个老女人气得发抖时的丑陋模样。”
“可是有一天,他变得不在乎了。他开始发了疯地学习,那段时间,他只在乎能不能去英国念书,他想回ade身边。”
“高考前,ade问我,愿不愿意和颜司卓一起来英国读大学。说我爸妈很想念我,希望我能回去。”
“后来我明白,她想像对待我爸妈那样来控制我。她想我留在那里为她打工,这样我们一家三口估计一辈子都得替她卖命。她想监视我,怕我给颜司卓的未来带来干扰,怕我对付颜司卓。”
“她怎么就没看懂,我们都是成年人了,随随便便还想管住我,我只会愈发地把这一切归结到颜司卓头上。”
权芮说完了,沉默了一会儿,整个人还浸在回忆里,脸色很难看。每当提起父母,眉宇里尽是痛苦。
王晋完全被震撼到了。他打量着权芮,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点过去的阴影。那些坎坷的经历,没有划在他的身上,反倒以一种更残忍的方式,刻进了他的心里。
再想想自己现在正经历的,和权芮一比,似乎都不算什么了。ade的手段从没有变过,原来她曾好几次,将这施加在未成年的孩子身上,怎么想都令人后怕。
但颜司卓不知道。如果没有自己,他可能永远也认识不到,自己的母亲会做出这种损人利益的事,甚至当作家常便饭。
王晋重新想到颜司卓,他现在怎么样,他该怎样重新面对ade,他想念了她十多年,今天才看清真相,他会怎么选择。
是如同权芮所说,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在她的保护伞下经营自我。会这样吗。
“所以那天,ade请你吃饭,一方面找我当托,逼你离开颜司卓。另一面,”权芮挑挑眉,“她是在暗示我,无论我走到哪儿,都不要妄想和她作对。只要她有事,我必须随叫随到,她威胁了你,同时也威胁了我。”
“你说她想把你留在英国,”王晋看着他,“为什么你还是来了中国,你父母呢,你不想留在他们身边吗。”八壹中文網
“我爸前年去世了,”权芮低声道,“最后一口气留在办公桌,脑溢血突发。”
王晋一怔,“对不起。”
“没什么,都过去了,”权芮说,“我爸走后,我妈精神压力过大,申请了辞职。由于我爸出事是在ade的公司,她心存忌讳,所以同意了。也答应,只要我不惹事,不给她找麻烦,她不再为难我们。”
“我没有攻读硕士,而是毕业就回来创业,我妈也留在北京,我可以方便照顾她。”
权芮抬起脸,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晋,“说实话,如果不是你,我真懒得和颜司卓打交道。本以为他会一直留在英国,没想到今天,他也会为了别人,和ade反目成仇,真有意思。”
王晋眼神复杂,“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对付颜司卓。”
“不全是,”权芮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而且你的遭遇让我看见了过去的自己,我觉得我们是一路人,我不想你被他们这么欺负,而且颜司卓真的配不上你。”
“我和你不是一路人。”王晋轻声道。
权芮一愣。
“因为我不会为了报复一个人,去拖其他人下水,”王晋平静道,“对于你的遭遇我确实同情,但是这不能改变我和颜司卓的关系。”
“他固然有不好的地方,但是人无完人,何况扪心自问,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会在一起,不仅是我能够包容他的缺点,他也在包容我。”
权芮打量着他,眼光越发深邃。
王晋被他看的心里没谱,又开始不安。
“怎么办呢,”权芮眼里盛着异彩,声音低而邪,“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语气充满了嫉妒,“我就不明白,怎么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让颜司卓碰上了。要是我在他之前遇见你,追求你,会不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我。”
王晋冷漠道,“说这种废话没什么意思。”
“你真的绝情,”权芮叹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是真的对你好。”
“你现在放我走,我就相信。”
权芮哈哈大笑,“我还没利用你收拾颜司卓呢,怎么,你心疼了?怕他受伤,还是担心我这么极端自私又变态的人,会不小心杀了他?”
王晋沉下脸色,压抑着焦灼,“你别胡闹了。”
“我从来不胡闹,”权芮站起身,冲他眨眨眼,“正好,也让我帮你测试一下,看看颜司卓值不值得你去爱。”
“倘若不合我的意,”他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我就把你抢走,再也不还了。”
王晋听着他轻快的语气,却觉心越发往下沉。他梗了嗓子,瞪着权芮,“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着看好戏。”权芮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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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
颜司卓猫着身子,小心翼翼打开大门,从缝里钻了出去。
刚准备松一口气,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颜司卓吓得差点弹起来。
昏暗的街灯下,小杨的脸像盖了半面裹尸布。
颜司卓气得一掌打在他脑袋上,压低声音吼道,“你他妈想吓死我。”
“少爷,”小杨反倒嫌他吵,比了个手势,带他上了车。
“您没事儿吧。”小杨问。
“还行,得亏是在二楼,阳台底下有层台子,”颜司卓转了转关节,“不至于摔个狗啃泥。”
“ade发现了可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颜司卓踢了下座椅,“我手机呢。”
“哦,给您,”小杨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从口袋里掏出颜司卓的手机。
颜司卓想也没想,赶紧把电话给王晋拨了过去。
响了很久都没通,颜司卓眼皮跳了好几次。
终于接通时,颜司卓舒了口气,怕他心情不好,声音特别柔,“你睡了吗,我马上回家,今天的事我听说了,你放心,我会帮。。”
那头传来熟悉的低笑。
颜司卓神经立刻紧绷,脸色大变,又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
他手指收拢,“为什么是你。。”
“很奇怪吗,”权芮悠悠道,“你不是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可惜,你比我想象的,不合格太多,”权芮啧啧,“这么长时间,都够我们做爱好几回了。”
颜司卓眼神阴森,咬牙,“他在哪儿。”
“在我这儿,”权芮说,“我主动请他过来聊聊天。”
“只不过。。”他拉长声音,“他好像不是很情愿。”
颜司卓脸色完全黑了下来,他冲小杨吼了声“停车”,自己坐进了驾驶座,直踩油门,车子飞了出去,“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权芮说,“就是看你不太顺眼。”
“权芮,”颜司卓低声道,气压骤降,“我告诉过你,你想干什么,冲着我来。你敢伤害他,我会要了你的命。”
“说的我好害怕,”权芮随意道,紧接着声音加重,“你现在要是把我惹急了,我会做出什么可就真的说不准。你也知道吧,我这人,你是最了解的。”
颜司卓猛地刹车,抹了把脸,突然看什么都不清晰,每根神经都像要炸裂。
他嘴唇颤抖半天,憋出几个字,“我要确保他安全。”
“你现在没资格命令我,”权芮冷道,“去东树街小学后面那个废旧仓库,四十分钟以内。”随即挂断了电话。
颜司卓不敢停下来去多想什么,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冷汗顺着脖子淌了下来。
权芮把王晋的手机扔在沙发上,从茶几下的柜子拿出一个黑色的旅行包。
他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捆电线,和一个电盘。
王晋看着那个东西,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这是个引爆装置,”权芮把它们收好重新装起来,递给站在一旁的秘书,“安在仓库进门处,别让人发现了。”
王晋脸色苍白,盯着权芮。他居然真的想颜司卓死。
秘书离开后,权芮扭过头,看着他难以掩盖的心慌和恐惧,突然,心脏一抽。
他把拳头藏进裤子口袋,展开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如果他真的爱你爱到死都不怕的程度,我会自觉闭嘴。”
王晋只觉他很幼稚,可是单纯的幼稚不会想害死人,权芮的偏执,对颜司卓的憎恨,像钢丝,同时勒住了三个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