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个星期,简珧白天几乎都在写论文,从早到晚,连房门都很少出。
姜淮心倒是闲得很,工作虽然有,但他人在国外,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大部分时间只能靠玩手机、看电视打发时间。
哪怕相对无言,他俩谁都没觉得闷,毕竟这偷来的时间,或许过后就再不会有了。
傍晚之前,姜淮心上楼,敲简珧的房门:“珧珧,能休息了吗?”
简珧拿下眼镜,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差不多了。”
姜淮心有一点想笑,简珧戴眼镜的样子斯斯文文,还真不像他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简珧也只是对着自己凶,在外人面前连话都不爱说,说斯文也没错。
外人……姜淮心想着又忍不住叹气,如今自己也成外人了。
他抱起手臂,无奈提醒简珧:“珧珧,你额头上的伤还没好,论文就算重要也得顾忌着自己身体吧。”
简珧点点头:“我知道。”
嘴里说着知道,却没有半点改过的意思,姜淮心叹气,只能算了,他这个不尴不尬的前男友,也没资格对着简珧说太多。
姜淮心已经将晚饭做好,三菜一汤,他这几天每天下厨,完全不让简珧沾手,厨艺倒是长进了不少。
吃着东西,姜淮心小声问起简珧:“珧珧,今晚就是跨年夜了,我们出去玩玩吧,我难得来这边一次,你尽尽地主之谊,带我出去到处转转?我来这里这么久,都没怎么好好看过这座城市。”
这一个星期他们连家门都没出过,昨天大雪终于停了,机场也已经重开,但姜淮心不说,简珧也不问,自欺欺人不过就是如此。
简珧没有拒绝:“你想去哪?”
“随便,哪里都行,我不挑。”
“好。”
他俩过了九点才出门,虽然积雪未消、天寒地冻,大街上却很热闹,仿佛一夕之间,人们就从各处角落尽数倾巢而出,尽情地狂欢,庆贺着新年的到来。
简珧开车带姜淮心去市中心,他自己的车子在事故中撞坏了,这辆车是找邻居借的,邻居是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没兴趣出来跟年轻人一块凑热闹,将车借给了他们。
看到简珧熟练地抡着方向盘,姜淮心有一点好奇:“珧珧,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来这之后考的驾照,我妈说开车上下学方便些,节省时间。”
“开车得仔细一些,安全第一。”
姜淮心认真提醒,简珧觑他一眼:“你管好你自己吧。”
姜淮心还想再说几句,想起自己之前也剐蹭到了别人的车,讪讪闭了嘴,简珧以前就独立,现在愈加,根本不需要他瞎操心。
越往市中心走,路上行人越多,游行队伍喧嚣而过,歌声乐声震天响,五光十色的灯光映亮了每一张灿烂的笑脸,简珧放下车窗,让姜淮心瞧个新鲜。
姜淮心举起手机拍了两张照片,笑道:“这里跨年夜还挺热闹的啊。”
简珧笑了笑,在路边找了个空车位,停了车。
他们下了车,随着人潮往前走,路两旁的树枝被灯光点缀,映着地上的积雪,火树银花,如梦似幻。
姜淮心兴致勃勃地不停拍着照片,简珧却有些心不在焉,那几年每一年跨年他们都在一起,虽然有过争吵,甜蜜的记忆依旧占了绝大部分,如今再想起来,却已经遥远得像发生在上辈子了。
拍过一轮照片后,姜淮心见简珧一直闷着头不说话,兴致也低了下来,收了手机。
俩人的手各自插在衣兜里,随着人推人挤并肩前行,从前能亲密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如今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安放。
路上有融化了的雪水,十分湿滑,简珧一路走神,脚下没注意滑了一跤,向前栽下去时,被姜淮心拦腰托住了手臂。
还没站稳,就又被身旁摩肩接踵而过的行人撞到,回过神时,简珧已经跌进姜淮心怀里,被他双手圈在怀中。
双目对上,姜淮心幽深的黑瞳里仿佛有一团光,简珧慌乱移开视线,轻推了推他,往后退了一步。
姜淮心不尴不尬地收回手,小声问他:“有没有撞到哪里?”
“没事,继续往前走吧。”
之后俩人更没了心情,魂不守舍,与周围人的热闹和喜悦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十二点前他们到达海港边,烟花秀还未开始,这里已经人山人海,他俩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珧珧,……你这几年每年跨年都是怎么过的?”
简珧黯下目光,低声回答他:“不记得了,可能在看书,可能在写论文,也可能已经睡了吧。”
“就这样?”
“是啊,”简珧笑了一下,“挺无聊的是吧?这里的日子就是这样,学业重,身边人都在努力,你不努力不行。”
“那也不至于大过年的都看书写文论吧……”
“习惯了,其实还好,你呢?跨年都怎么过的?”简珧的眼睛转向姜淮心,笑看着他。
姜淮心有一点不好意思:“和朋友喝酒吧。”
怕简珧误会,他又赶紧添上一句:“也就逢年过节,朋友聚会会喝一点,都是发小死党。”
简珧点点头:“身边多几个朋友也好,……我看到你又开始抽烟了是吗?”
姜淮心尴尬讪笑:“你看到了?”
和简珧分开后,他低落过很长一段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醺酒抽烟,醉生梦死。
后来想开了,烟却戒不掉了,就像他戒不掉简珧一样,想简珧想得最厉害的时候,只能靠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在这里这一周,他怕影响到简珧,想抽烟都是趁着简珧在楼上房间里写论文时去外面抽,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嗯,抽得厉害吗?身体重要,”简珧轻声劝他,“能戒尽量戒了吧。”
“我尽量。”姜淮心应下,当年简珧凶巴巴地让他戒烟,说的是讨厌烟味、嫌弃他变成一口烟牙,如今倒是会好好说话了,他却越发怀念当年的那个小混蛋。
他又笑了一下:“珧珧,你看我牙齿,还好吧?我一直好好保养的,没你说的那么吓人。”
简珧无奈:“抽烟伤身,又不是光伤牙齿,光牙齿好有什么用?”
“哪里是说戒就能戒的,没那么容易啊……”姜淮心含糊嘀咕了一句,“珧珧,以往跨年,你都不跟你那男朋友一块过的吗?”
简珧嘴角的笑凝滞了一瞬,沉默一阵,说道:“我其实,刚跟他在一起。”
姜淮心愣了愣,回味过来简珧这话里的意思,心里蓦地涌起一股冲动,如果简珧和那个人感情还不深,如果他们才刚刚开始,简珧是不是还能回到他身边?
“珧珧……”
简珧抬眸。
“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巨大的烟花冲天而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夜空骤然炸开。
姜淮心的墨瞳中盛着希冀的光,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简珧,等着他回答。
简珧有一点困惑,稍稍提高声音:“你刚才说什么?”
姜淮心一愣,嘴唇动了动,在一声接着一声的烟花炸响中,艰难地不知如何开口。
“我是说,我们……”
简珧的手机铃声响起,是邓季朗打来的电话。
他按下接听,将手机贴到耳边。
姜淮心眼中的光逐渐淡下,邓季朗特地打来电话,与简珧说新年快乐,简珧呆呆回视着姜淮心,呐呐道:“谢谢学长,……你也新年快乐。”
邓季朗语中带笑:“我明天就回去了,到时候见。”
“……好。”
在这一刻,简珧终于发现,邓季朗从来就不是他的救命草,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即便姜淮心不能再回到他身边,但他的心还在姜淮心那里,他不该在还没将之收回来前,就去祸害另一个人,这么做太过卑劣了,他大错特错。
挂断电话,一直到烟花秀结束,简珧都是呆愣愣的。
回去之前,姜淮心意兴阑珊地问他:“刚才是你男朋友的电话?……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跟他在一起,姑姑会同意吗?他家里呢?”
“我妈不在意,”在他来美国之前,姜淑媛就说过,只要他能再找到喜欢的,无论是谁都行,简珧微微摇头,“他很早就跟家里出柜了。”
早在他来这里的第二年,邓季朗就与他提过自己的性向,并且说了自己家里很开明,父母都支持,简珧明白他话语间的言外之意,会答应和邓季朗试一试,除了他人真的很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和邓季朗在一起,至少不用再担惊受怕以后。
他以为他们试着交往一段时间,总有一天,他能从对姜淮心无望的感情中解脱出来,原来不行的,只要姜淮心一出现,所有自以为是的努力就都功亏一篑了。
是他低估了姜淮心在他心中的位置。
姜淮心先头想说的话愈加说不出口,他给不了的安全感别人能给,他哪里来的资格再自作多情。
简珧垂下眸,下定决心,等邓季朗回来就跟他说清楚,做错事的是他,他会认真与学长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