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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了我还在东京的街道上吹风,寒风在我脸上撒泼,整张脸都在龇牙咧嘴地叫疼。其实按这样的剧情来说我应该孤苦伶仃地继续在街上晃,但不是的,当你吹过东京都深夜接近零度的风,你就会知道偶像剧里那些冬夜散步的剧情都他妈假的,太假了。

所以我找了一家便利店坐下,点了一份热腾腾的关东煮,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好幸福,但很快幸福又破灭了:店员和我说我最喜欢的牛丸没有了。

靠,人生真是起起落落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我含糊地说什么都好,都来一点吧。我把手抄进口袋里,摸到了一颗硬硬的东西,我拿出来看了看,把那颗汽水糖又塞回去了。但想了想我还是决定把它拆了,撕糖纸的时候我还在怜悯它:它今晚应该有个神圣的使命,见证蓝山在职业生涯中首次大成功之后和肖舟的第一个热吻。

我还在那感伤,一用力,蓝色的糖果就飞出去了,啪嗒掉到地上。

我望着它,觉得自己离情绪崩溃就差那么临门一脚。

我深呼吸,在店里转了两圈,找酒。但我没带身份证,所以只能光看着过瘾,我在自己的脑补中喝了个酩酊大醉,心想是时候抽烟了。于是在烟柜前我看到了黑色的烟,阳晞抽的那种,上边画着小恶魔,哇,有点可爱。

我有些心痒,估摸着要是身份证在身上我大概会直接买下。然后站在店门前的马路牙子上抽烟,烟雾要飘起来,飞到好高好高好高的地方去,要有星星和月亮,最好蓝山能看到。

不对,蓝山还是不要看到的好。我忽然清醒过来。因为我们从疗养院回来那天蓝山就抱着我一直说舟舟你不可以抽烟,抽烟了我就不亲你也不喜欢你了。

爱情真的有非常巨大的魔力,所以我从此之后看到烟闻到烟都会想起那一天在我背后发疯似地重复这些话,爱她的时候会想,恨她的时候也会想,我会把爱恨情仇带进坟墓,直到墓碑上开出野草和玫瑰都在想。

我的坟头应该开满玫瑰吗?

我在店里坐下来的时候忽然这么想。其实开满关东煮比较好,带牛丸的那种。

我还是好执念,没有牛丸的关东煮是没有灵魂的关东煮,没有蓝山的肖舟是没有灵魂的肖舟,那没有肖舟的蓝山是没有灵魂的蓝山吗?

我不敢再想,闭嘴专心吃东西。

其实今晚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语文学的不错的小学生都能归纳出主干:蓝山和肖舟吵架了。不对,再换个说法:肖舟对蓝山发脾气了。

人说身体里住着天使和恶魔,恶魔肖舟或许曾经想过蓝山要是真的出点事就好了,这样既能证明我的担忧是对的,蓝山下半辈子也的确要和我捆绑在一起,我们拥有了一个血腥但快乐的黑童话结局。

我因为自己这样卑鄙恶劣的想法而瞬间毛骨悚然,心说还是不要的好,蓝山要继续完美无瑕,要继续惊艳世界。

至于肖舟,我没想过她的结局,她不配拥有结局。我能看到的就是蓝山再往上继续走了一大步,离最耀眼的地方越来越近。我深陷泥沼看星星,星星遥不可及。

我忽然好累,我不想考虑明天不想考虑未来,我只想吃完关东煮在店里赖一整晚,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考虑去拿行李,我或许还会见到蓝山,或许她去庆功宴,我们就此别过,永远别过。

我好难过。

这时候忽然有人敲窗户,我惊了。原来东京都深夜游荡的人不只有酒鬼乞丐和我,还有另一个人能在平安夜的寒风中敲窗却不走门,这算什么?但少傻.逼如吾两人尔。

我看窗外的傻.逼,窗外的人也在看里边的傻.逼,手里举着一张白纸,和一个牛皮纸袋,装满汽水糖果的那种。白纸上边写着:

你吃糖么?

蓝山最后把我接回了酒店,还绕去另一家便利店买了一份有好多牛丸的关东煮。我们坐在飘窗上面对面地分丸子吃,和好得莫名其妙。

她在下场之后直接被接去了医院,结束的小晚宴也没出席,直接来找我了。我专心吃着丸子说你怎么找到我的,她耸耸肩:“这很难吗,你没带身份证开不了房,在方圆十公里以内的24小时营业的店里随便找找就找到了。”

我翻白眼:“走遍半个东京吹了好久的冷风才找到我,这样的说法不是更浪漫吗?”

蓝山恍然大悟:“是哦。”但她很快又笑:“我怕你心疼啊。”

靠,蓝山赢了。

我还是拉不下脸来就这样原谅她,所以抱着关东煮的杯子不说话,蓝山倒下来,躺在我的大腿上,伸手摸我下巴,问我还生不生气。我说我为什么生气你自己知道,蓝山就眼巴巴地看着我:“我错了。”

“你知道这世界上我最讨厌哪两种事吗?一个是自个儿都不在乎自个儿的身体,第二件事是吵架,尤其无理取闹的吵架。”我说,“今晚这两样你都占全乎了。”

“那我下次不这样了。”蓝山伸出手指:“我发誓。”

发誓,发誓能当屁用。可蓝山这样躺着好可爱,我的心就软下来了,发誓就发誓吧,管他呢。

“你说你一看就是从小被宠大的样子,干嘛非得剑走偏锋去冒险,这次走不了还有下次。”

蓝山看着我把她的手指一枚枚地摁回掌心再握拳把她的手包住,忽然笑了,说你哪里看出来我是被从小宠大的?

我有些错愕:“不是吗?”

她摇摇头,开始和我翻她的童年史。

让我比较意外的是,蓝山的出生并不在父母的计划内,两人忙着工作,蓝山小时候就一直被寄养在小姑家,家里还有个堂弟,典型的不会被虐待但也不至于受宠的寄养家庭。

“那猫头鹰会给你寄信吗?”我插嘴问道。

“当然不会啊,但是我有被关在阁楼上。”

蓝山说弟弟的生日刚好在她前三天,独生子备受优待,请了好多同学来玩又吃了大蛋糕,她小的时候一直不在意,直到六岁上小学了,自己也应该过生日的想法才开始觉醒,她好期待那一天,可是刚好撞上学校春游,没有父母许可的孩子不能参加。所以一家三口去春游了,就她一人被晾在家里,怕她出事还反锁了大门。我又开始想起天鹅。被囚禁在诅咒里的那一只,好惨。

蓝山问我第一次想到死亡是什么时候,我说三岁吧,但具体为什么我给忘了,只记得我大哭着跑进我妈的房门说想到以后会死,好可怕哦。蓝山就笑着掐我的脸,说你怎么这么早慧啊。

我姑且认为她这是在夸我。勉强吧。

六岁的蓝山在她生日的那一天第一次想到去死,她趴在窗台边从三十三层楼高的地方看下边,好高,真的好高,楼房看起来小小一堆,和积木盒子里的城市建筑没什么区别。蓝山说她小时候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说要走就要告别,所以她给妈妈打了电话,说自己准备飞下去了。蓝山妈妈慌得一批,在电话那头哭着让她不要冲动。

蓝山最后没有跳,而且被吓坏了的妈妈接走了,从此和外婆一起生活。我心说好在蓝山没有,否则在我面前的是倩女幽魂蓝山,她穿白裙子为我跳舞,她是美艳的厉鬼,我是心甘情愿被她吃掉的宁采臣。

“要走就一定要告别吗?“蓝山问我。

我一时语塞。

但我想了想,我没有直接回答蓝山的问题。我问她你喜欢吃蛋糕吗,蓝山愣了愣,说还行吧。我说那你会在乎它裱花多好看或者下一次再来吃它吗,蓝山用力点头,说裱花好看可以拍照,好吃的话下一次还是想吃。

我又问,那你下一次还有再来吗。

蓝山不说话了。

我点点头,说你看,裱得再好看的蛋糕如果不好吃你还是不喜欢它,好吃的话你会惦记下一次,但是可能没有下一次了。所以最重要的永远是这块蛋糕,你要去谈论它的生前和身后是没有意义的。活着本来就是模棱两可的事,你不要太计较对错分明。

我那时候说这些话纯粹是脑子发热,事后想起来觉得自己能说出这么哲学的话,恐怕有精神病,精神病人都挺哲学的好像。能听进去一个傻逼的话的必然是另一个傻逼——肖舟语。蓝山盯着我,重复了我的最后一句话。

活着本身就是模棱两可的事,你不要太计较对错分明。

她点点头:有意思。

我不想谈这个,我想亲她。

但我刚低下头,蓝山手机就响了。她从我大腿上下去,伸手捞起手机开始和经纪人谈近期的活动。妈的,我又被晾在原地。我听到她在谈机票改签的事,也看到她抱歉的眼神:

“临时追加了几个小活动是吧,行……那姐姐看着改签吧……回国会更忙,嗯,我知道,有心理准备了……”

我不想看她,我低下头吃丸子。

你,忙,吧。

fu/cko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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