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寺庙内条件算不上太好,而闻锦姝又在中途染了风寒,这一次的寺庙的祈福也就匆忙结束了。在离开前,闻锦姝为寺庙添了不少香油钱,她安静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时芊盈站在她身后,抬起头看着金碧辉煌的佛祖。
其实时芊盈从来都不信佛,更不信命,在她看来,求这些东西不如求自己来得快些。她用视线偷瞄闻锦姝,因着身体不适,她的鼻音很重,苍白的脸颊没了血色,少了平日里的华贵,反倒多了些温柔与雅然。见她似乎很认真地在祈福,时芊盈有些奇怪,她觉得闻锦姝不该是信这种东西的人。
“好了,准备回去吧。”闻锦姝在佛祖前跪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起身准备离开。方丈和小弟子们在寺庙门口送她们离开,且还诵读着时芊盈听不懂的经文,而闻锦姝却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似乎她能够听懂经文中的含义。时芊盈打量的是相同太过明显,闻锦姝回头看她一眼,看出她眼中的疑惑。
“不过是尽人事罢了。”闻锦姝说完,先一步上了马车,她是个做什么都想要做到极致的性子,在前任景家家主景浩去世后,闻锦姝作为家主,也知道每年的祈福落在自己身上。早在那时候她就读过一些经文,细细品味过其中的意思。至于她是否真的信佛,那自然是不信的。
一行人告别了永宁寺,驾着马车快速往景宅赶。虽然走时候带的东西已经比来时少了许多,可光是那辆豪华的马车却足够显眼。在她们往来必经之路上,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躲在草丛后看了会儿,随后急忙奔走回寨子里。
因着闻锦姝的身体受不了太长时间的舟车劳顿,她喝了药之后总是想吐得厉害,这时候马车必须要稍微停一会儿,在太阳快要落山之前,便在林子里找了处歇脚的地方逗留。家丁们坐在地上吃着寺庙给的干粮,这时候,草丛忽然传来被拨动的声音和脚步声。家丁们急忙站起来,便见足足十来个高大的壮汉手持长刀,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这下家丁们有些慌乱,这些人的行头一看便是山中的山贼,且像是有备而来那般,每个人的腰上都捆了一根粗壮的麻绳,用来绑人用。“快带夫人走!”这时候,还是护卫最先反应过来,谁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山贼,明明往年路过都没事,也没听茶寮的小二提起这事。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闻锦姝,她只觉得马车忽然加快了速度,那剧烈的颠簸让她难受极了,而外面的叫喊声和血腥味亦是逐渐传了进来。“怎么回事?”闻锦姝看向正把头向外探去的时芊盈,她见后者用手紧紧揪着拳头,一副不安的模样,显然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夫人,是遇到山贼了,我们现在得赶紧离开,他们就要追上来了。”时芊盈话音刚落,驾车的马夫便被一刀砍断了手,他哀嚎一声倒在地上,这一幕吓得时芊盈脸色惨白,她却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因为她知道,这时候若被山贼发现了马车里有女眷,只怕会更加疯狂。
时芊盈带着闻锦姝急忙下了马车,朝着另一边跑去,那些山贼见到她们二人,先是搜刮了车里的钱财,随后便来势汹汹得追了上来。“那边有女人,别让她们跑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那些山贼一个个眼睛冒着绿光,想也不想便朝着她们两人追来。时芊盈在这时候忽然有了极大的力气,她拉着跑不动的闻锦姝,快速朝着前面跑。
她不想死,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就算她时芊盈是贱命一条,也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落入那些不入流的山贼之手。若她和闻锦姝是男子,大不了便是性命交代在这,可是作为女子,便是宁可死了也绝对不能被活捉。两个人都晓得这道理,可显然时芊盈更加贪心,她不仅不想被捉到,也不想死。
“夫人快些跑,再快点。”时芊盈没有打算放弃闻锦姝,毕竟她是主子,若自己真的舍了人逃跑,回到景家亦是活不成的。那山贼见她们两个弱女子竟然在这时候跑得飞快,一时半会儿都没能捉到,山贼骂了一声,直接把刀子朝她们扔过来。
闻锦姝在跑动这种,只觉得时芊盈的身子忽然僵了一下,随后她便若无其事得继续跑动,闻锦姝便也没发现什么。两个人被逼到了山崖边,下面是倾斜的陡坡,还有许多山石盘在那。若掉下去,绝对是九死一生的。到了这时候,闻锦姝发现自己冷静地过头,她再回头去看时芊盈,发现这小胡奴竟然也是一副沉眸深思的样子。
她海蓝的眸子在黑夜中泛着光亮,那张脸惨白,却不见慌乱和颓势。这般的气度与胆量,让闻锦姝眼中多了分赞赏。而且她很清楚,自己若没有时芊盈拉着,根本跑不了这么远,小胡奴大可扔下自己让那些山贼分神,随后自己跑掉,可小胡奴却没有这般做。
“夫人,你怕死吗?”追来的山贼就在不远处,此刻的情况可以说迫在眉睫,时芊盈却忽然这般问。闻锦姝听后,忽然笑起来。一个小胡奴尚且不怕,自己又何需畏惧?
“与其被这些人抓住,死反而是一种解脱。”闻锦姝这才注意到自己和时芊盈的手还拉在一起,她没有松开,而是将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背在身后,有种负手而立的感觉。
“夫人,我很怕死,怕得不得了,可是…世上还有许多比死更可怕的东西。”时芊盈说罢,和闻锦姝对望一眼,两个人毫不犹豫,朝着山坡跑下去,刚开始她们还能保持站立的的姿态,到了后来坡度越来越陡,山石和树枝刮得她们皮肤生疼,脚下踩空,便一同滚落了山崖。
在坠下去之时,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也被冲撞开,她们抱了必死的决心,想着如果陡坡下面是山崖,便也无所谓了,谁知陡坡下竟然不是山崖,而是一条浅浅的湖泊。她们一同掉入其中,全身都疼得发抖,却又无力挣扎,便就这么昏迷过去。
两个人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她们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另外半个身子在岸上,幸好这条湖并不深,否则她们就算没有被陡坡的石头伤到,也会活活在湖中淹死。闻锦姝拖着无力的身体,用着她从未有过的狼狈姿势从其中爬上来,衣服因着泡了水变得很重,加上闻锦姝身上有些撞伤,每动一下,便是强烈的钝痛。
她看到不远处的时芊盈还躺在那里有些纳闷,她知道小胡奴的身子比自己好多了,怎么会自己都醒了,她还没醒?闻锦姝有些担心,便走过去叫她,可是靠近了她才发现,小胡奴的身下积了一滩血,周围也满是血腥的味道。
她受伤了,意识到这点,闻锦姝急忙蹲下检查时芊盈的身子,正面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她又急忙翻过时芊盈的身子,便见这人的背后,是一道极大的血痕,血痕看上去很深,伤口约莫手掌那般长。闻锦姝不知时芊盈是何时受了伤,想到这人的伤口泡了一整晚的水,急忙把人从水中捞出来。
此时此刻,小胡奴看上去狼狈极了,她棕色的长发凌乱散开,还带着稚嫩的小脸紧紧皱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痛苦,那唇瓣因为干涩开裂,脸色惨白,毫无血色,闻锦姝忽然有些心疼了,当然,她心疼的不是时芊盈这个人,而是疼惜这张脸。如此好看的容颜,却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让闻锦姝觉得不忍。
她拍着时芊盈的脸把她叫醒,所幸时芊盈还没有发烧,若是发烧了,说明伤口或许在发炎,那样情况只会更糟糕。时芊盈被一双冰凉的手冻醒,她睁开眼,视线有一瞬间得灰白,紧接着,她看到发亮的天空,看到了一旁的闻锦姝,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没有死。
“夫人,我们…还活着。”时芊盈呆呆得说道,随后被伤口的痛刺激得脸色一白,她反而有些疯狂得笑起来。起初还是压抑的低笑,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大笑。时芊盈笑了很久,甚至笑出了眼泪才停下来。
她自幼不是没经历过生死,或许是老天爷都不愿意收下她这条贱命,才会让她一次次险中逃生。时芊盈抬手擦了擦眼角边的泪水,就见闻锦姝正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随后,那冰凉的手探过来,在自己的头上轻拍了下。
“夫人,何事?”感到闻锦姝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时芊盈反问道,见她目光清晰,并不浑浊,闻锦姝这才松了口气。她摇摇头,望向周围。这山崖下什么都没有,就连避风之处都少得可伶,她们两个没法子爬上去,便就只能期盼着活下来的家丁能够找到她们。
“先离开这里。”闻锦姝被风吹得脸色发白,时芊盈嗯了一声,也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两个人当务之急是要找点火源把衣服烤干,否则穿着这身湿衣服很难过夜,亦是不舒服。时芊盈的眸子在山林中搜索,随后便看到了一处洞穴,这里大抵是野兽曾经住过的地方,洞穴很快宽敞,亦是可以挡风,就是…这其中的味道,着实算不上好闻,而且在洞穴边角处,好像还有动物残留的粪便。
时芊盈刚想说这里可以凑合着避风,便见闻锦姝不住得向后退去,那眼里的抗拒明显得很,其中的恐慌,甚至比昨夜跳下山崖时更甚。难不成,对闻锦姝来说,粪便比山贼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