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
跟朋友在河边开了篝火晚会,好像喝得多了点。青年又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的头脑清楚一些。右手还放在方向盘上,随着汽车行进左右调整着方向。大灯上下摇晃着,在黑暗的市郊开出一片明黄色的光弧。
但愿不要碰到警察啊,嘿嘿嘿。
玩得太尽兴,青年肚子里灌满了酒,此时全都积聚到了下腹,憋得很难受。青年皱起了眉,揉了揉肚子。果然还是忍不了太久啊。旷野里没有厕所,不过这一带又没有人来,而且……人有三急嘛。青年又开了一会儿,发现车灯的范围里出现了一口井。
井上压了一块石头,绕满了荆棘,井绳也断在了轮轴上,看来是废弃了很久。青年的嘴角向下一压,他想起了那部经典的恐怖片,无人注意的古井中,忽然爬出一个黑发及膝,前后都看不见脸的女鬼,女鬼苍白的手指耙着地面,吐出冰冷的死气。它一寸一寸地向镜头爬来,画面不时刺入电波干扰的白线,风声中夹杂着滋滋的电磁声。然后,女鬼慢慢地抬起了头……
——就让我的童子尿把她浇回去吧!
喝多了的青年忽然豪情万丈,停车,甩开车门,门都不关地就以z字步冲向废井,好像迟一秒女鬼就要爬出来作害人间似的。
井上竟有个盖子,青年推开了压着盖子的石头,拿开盖子,先被一股冲天的臭味熏得差点儿翻了个跟头。那味道好像十年不见阳光的阴沟,又像无数个坏掉的鸡蛋,总之,臭得他雄心未竟,倒想吐个痛快。
果然有鬼!青年想,简直臭到地狱里去了……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他拉下了裤链,瞄准了井口。鬼使神差地,他眯着眼睛往里面瞟了一眼。
有人在看着他!
青年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不对,也许那不能称之为“看”了……对着他的那两只眼眶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内容物,反而因为光线而发起一阵缓慢却令人麻痹的骚动,好像是滚动着白色目光的巨大眼球。这时,高空的风把遮住月亮的乌云吹散,在这没有灯光的旷野,猛然洒下的月光惨白得骇人……
啪嗒。
小小的白色的蛆从塞满了同胞的眼眶中掉下,落在深蓝色大衣上。那是多么脏的一件衣服啊,到处布满了腐朽颜色的斑块,发了一簇一簇的霉。衣服的主人却无暇顾及,她好像很冷一样,扭曲地坐在井底,双手团在大开的腹腔里,已经要化为血泥的肠子缠住了手腕。交握的手中,闪着一点小小的银光。
浮肿的脸抬着,空洞地看着井边双眼大睁的青年。
没有了嘴唇的口在鼻下开成一个大洞,齿列张开着,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井边的人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所有酒精都化为冷汗从毛孔排了出去。
青年尿了一裤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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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振威把第七根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昨天晚上赶到现场的时候,报警人一看见他头顶的警帽就从地上跳起来,猴子一样冲刺过来蹦到他身上大哭起来:“警察叔叔我再也不酒驾啦哇哇哇哇……”威逼利诱生拉硬拽才把他从身上扯了下来,还被蹭了一身尿。宋天蓝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就骂了他一顿,又逼他去看井下。
宋天蓝毫无意外地吐了一通,又大叫一声:“师傅,这不是那个校花吗!”虽然经过两个星期,脸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但深蓝色大衣里面穿的是l中学的校服,非常好认。
死者的眼球和腹部的肉不见了,罗振威一听,脸都绿了。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证物,死者手中塞了一根银制项链,挂坠是衔尾蛇形状,死者父亲来认尸时,一看见那根项链就哭了,说这是他在国外请匠人专门为女儿打的银饰,有戒指和项链两件,世界上绝对不会有重复的了。
所以,那绝对是他女儿没有错了。死者的父亲已经四十多岁了,只有这么一个从小当成宝贝的女儿,当时在警察面前哭得不成样子,罗振威心酸得不敢去看,宋天蓝是直接掉泪了。
唉……
最近的n城是怎么了……
罗振威揉着太阳穴。宋天蓝敲了敲门走进来。“师傅,”天然卷的青年招呼道,“去鉴证科了。”他戴了好几层口罩,看起来像个下巴突出的卡通人物。
罗振威点点头,把刚要点起来的第八根烟又塞回烟盒。
从鉴证科出来,宋天蓝把好几层口罩摘下来丢在垃圾桶里,抱怨道:“还是没用。”又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袖子,嫌恶地皱起眉:“这股味儿。师傅我跟你说,上次我从鉴证科出来的时候,女朋友差点就跟我分手了,说我像条移动的臭鱼。”
尸臭沾在身上好几天都下不去,于是每次跟着验完尸,他俩都会被局里的人绕着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坐到了食堂里,以他俩为中心,方圆三桌的人都端起餐盘逃窜去了更远的地方。宋天蓝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吃起了饭,宋天蓝看到肉就恶心,今天吃得很是清淡。罗振威倒是不受影响,可顾忌到宋天蓝,也买了一堆蔬菜吃。
“我忽然想起你上回说的,”罗振威吃了一半,忽然说,“不会就是连环杀人案吧,凶手把眼球也给挖了,肚子上的肉是挖去吃了……”
宋天蓝脸埋在碗里顿了顿。“师傅,给我五分钟,吃完再说……”
又要吐了?罗振威看着小新人的样子特想笑。
吃过饭又缓了一缓,这才开始讨论案情。宋天蓝想了一下说:“我总觉得凶手是个女人。”
“为什么?”罗振威反驳,“连环杀人狂绝大多数都是男的。”
“这个凶手挺细心的,上次把东西放在塑料袋里还缠上那么多层胶布,这次为了防止臭味外泄,还在井盖上压了石头。”宋天蓝又说:“而且她碎尸碎得都很大块,女人力气小嘛,碎尸这种重体力活干不好啊。你看校花压根就没被碎,也是个迹象吧。”
“男人又不是没有细心的。”罗振威嘲笑道,“你不能小看这个凶手,他对人体很熟悉,碎尸都是从关节下手,干得很利落。”
“这也只是我的直觉罢了……”宋天蓝挠挠鸟窝头,“而且那还应该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孩子。”
“你电影看太多了。”罗振威笑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动机是什么呢?”宋天蓝苦思冥想,“她同学说死者生前被人跟踪了一个月,凶手应该就是这个跟踪狂,观察了一个月肆机下手。凶手不是临时起意的。”
罗振威表示同意:“有可能。这不是拦路抢劫或者强暴,她口袋里还有钱,首饰也在,也没有被人侵犯过的痕迹。那么就是有预谋的杀人了。”
“死者是‘校花’,长得漂亮,比较引人注目。据那些同学说她跟不少男生都有牵扯,凶手会不会是个男的求爱不成,因爱生恨?或者是个女生被她抢了男朋友,怒而杀之?”宋天蓝继续分析。
“那挖眼睛怎么解释?”罗振威很在意这一点,“报复吗?”
“我知道一种迷信,说被杀的人眼球上会留下凶手的影像,凶手会不会是害怕这个,所以把眼球带走了?”
“但还是没办法解释肚子上的肉……果然还是连环杀人案,动机就是吃吧。”罗振威颓唐起来。
两人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罗振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像要发泄什么。“我干了十几年刑警,第一次见到这种案子。这么多迹象却什么都查不出来,如果是连环杀人案的话,之前会不会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受害人呢?”
我真没用。虽然并没有听到,宋天蓝还是在他师傅脸上看到了这句话。
“师傅,一定可以破案的,别,别难过。”于是他蹩脚地安慰道。
“又是直觉?”罗振威嗤笑。
“……嗯。”宋天蓝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这个凶手,是真没把人当人啊,”罗振威想起法医对他说的话,“你知道凶器是啥吗?一般砍人不都是用菜刀吗?这人考虑得还挺细致的,是那种小号的割肉刀,就这么长。”
当时法医抬起手,比了一小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