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百何帖子亲自送到家里来,只喝一口茶便匆匆走了。
庞广白看了一眼,碰都不碰,“我不去。”
她本来就是世外之魂,萧百成因为是歹死所以萧家请人做法事很长时间,讲忌讳的地方格外的多。
庞京墨也没指望她能去,自然是知道她最爱烧香拜佛,其余的丧白事,从来不热衷去。
一早赶着去敬香。
灵堂小,但是做法事的人是真多,据说墓地那边都先安置,选吉辰良日才能下葬,萧先生请冯先生特意来看。
冯先生有弟子在这里,见到庞京墨上去问好,“庞先生好。”
庞京墨点点头,“冯先生最近还在内地吗?”
“是,不过过段时间会回来,师傅讲过段时间回来亲自上门拜访。”
“冯先生客气。”庞京墨隔三差五都要找人来看的,风水这种东西不是一成不变的,时间长了,总会重新纠察的,他现如今生意做的大,尤其是这一次,更进一步,自然对这些事情更加敬重了。
风水一事其实本无不好,看命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本意是要人趋利避害的,上古时候人遇事必占,有一定的道理在里面的,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天意如此。
迎合者就是迎合大运,逆着自然要多一些纠纷的。
庞京墨淡淡的参悟,人阅历增加,看东西也不一样了,早之前他看冯先生好似神棍一个,专门游走于富豪之间骗钱而已。
不好就走,总要去后面坐一坐,萧百何一会儿找到他,庞京墨看他一眼,“不用招待我。”
萧百何扯了扯嘴角,前面灵堂上也没有多少人来需要他来招待,能来的都是看在萧家面子上的,生意上的伙伴,更是不曾到,“没什么事情,你也知道的。”
庞京墨也无声,“萧先生萧太太还好吗?”
“还可以,年纪大了,一些事情也要看得开,生命无常,总归是迟早的事情。”萧百何实在是无精打采,好在马上要结婚。
这一次围攻安家,萧家姻亲姚家也有出力,就连今天,姚家长子也来了。
看庞京墨看过来,微微点头示意。
庞京墨默默地端着酒杯示意。
萧百何看一眼,扯了扯嘴角,觉得蛮有意思的。
“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还好,明天再去做一次常规检查就可以了,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庞京墨到底是春秋鼎盛之年,恢复能力比较快,“还没有谢谢你帮我找医生呢,我弟弟那边全靠你帮忙了,等他腿好了,我一定请你吃饭。”
“不客气,不过我结婚大礼,一个也不能少。”
庞京墨肉疼,当初为了让萧百何上钩,所以他跟庞广白联合起来忽悠萧百何,给他画大饼,现如今钱到手了,萧百何自然不肯松口。
心情不是很美丽,回到家,跟庞广白商量,“萧百何结婚,送什么比较好?”
庞广白仔细想了想,当初她结婚的时候,萧百何跑前跑后,还送了一条钻石手链给她,从国外拍卖会上拿下来的,价值不菲。
现如今跟姚家联姻,姚家家大业大,做事比较中肯,只不过最近几年传统行业衰败,所以姚家小姐的婚姻精挑细选,她犹豫了一下,“姚家小姐我虽然没有认识,但是有听她们讲过,很小时候就被誉为第一名媛,家教好人又博学,这些年一直活跃在圈子里面代表家族出席各种社交活动。”
港城这里呢,大大小小的太太团,名媛圈,三五一成群,彼此之间往来也多,但是抱团取暖的多,姚小姐十分活跃,在大家当中有口皆碑。
“不过我们也送首饰的话,虽然不出问题,但是总归不够亲切,不过姚小姐毕业于巴黎美术学院,四大美院之一,艺术造诣高超,我们不如送画好了。”
庞京墨点点头,“打算送什么画呢?”
庞广白笑笑,“我前一段时间,拍了一批国画下来,发现里面有几幅仕女图,其中一幅是《仕女簪花图》,姚小姐一定喜欢。”
她说的起劲,便亲自去画室找出来看,虽说年代不是很久远,但是仕女画十分应景,一直用来表达贵妇仙女之类题材的。
庞广白戴着手套,画已经封存起来了,隔着一层保护层,“你看这仕女身材婀娜匀称,面容端庄清丽,举止间文雅恬静,画面秀润雅致,是淡彩仕女画的最高境界,这幅明七前期的仕女画真不错啊。”
她越讲越满意,眼神也流露出来淡淡的舍不得,庞京墨慢慢的卷起来,放到盒子里面去,马上拿走了。
家里画真的是一盒一盒的,每年光是保养就很多钱。
庞广白下面一层储藏室,每年庞京墨都贴几百万进去。
如果有虫蛀纹裂修复之类的,就更高价了,一点就要百万起步,材料又稀缺难得,所以玩字画的,真的是烧钱。
第二天一早去检查,庞广白不太想起来,她这个季节外面热,屋子里温度适宜,肌肤呼吸状态比较舒适,便闭着眼睛死死的。
庞京墨就站在那里,很鸡贼了,开窗帘又通风,光衣帽间换衣服就来来回回几次推拉门,给庞广白恨得啊,翻身坐起来,瞪大了眼睛指着他,“你不是赶时间,为什么不能马上换衣服走掉呢。”
小脸子阴着就爬起来了,踢踢踏踏的洗漱下楼,玩不过他。
庞京墨就当听不见,对着镜子刮胡子,刺啦刺啦的,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胖了一点,心情很美了。
庞广白昏昏沉沉的,坐在客厅等他下来。
听见声音,刚要抬头去喊他,却突然顿住了。
眨眨眼,一下子又低下头。
自己笑了笑,真的,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老公蛮帅的。
对,就是这种感觉。
结婚很多年,leo都要出国了,可是她在某一个瞬间,会突然发现自己老公蛮帅。
偶尔,会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就跟刚才一样,慢慢的下楼梯,穿着一件白色的体恤,下面是黑色的短裤,很简单的颜色。
可是干净平和的五官,看着她的时候下意识笑了笑,阳光就一道又一道的从各种空间聚集在他的脚底下。
浑身发光那种。
一肚子郁气也去了。
庞京墨看她低着头,以为不高兴,就去摸摸她头顶,“一会结束的早,陪你去吃早茶。”
声色都觉得温柔,庞广白点点头,乖的很。
庞京墨心里呼啦啦的软,这么乖,以为她没精神,可是又想她陪着,这会儿回笼觉也睡不着了,便只站在门边等她,也不上车,看她选好鞋子了,才回过头来往车上走。
上车就给她拿果汁,里面有小冰箱,里面果汁都是她爱喝的,就她爱喝果汁。
庞广白在手里上下摇晃一下,自己也兴奋起来了,喝饮料之前,喜欢上下摇晃几下,觉得很带感。
庞京墨被她戳一下,接过来果汁,拧开给她拿过去。
咕咚咕咚的,她舒服的喟叹,“真好喝。”
庞京墨就逗她,“你不是能拧开果汁吗?”
干嘛还要我拧,显摆你有老公是不是?
自己想到这里,也笑的不行了,赶紧扭过头去,怕她恼羞成怒又要叽歪。
庞广白就可嗲了,嗓子待开未开之间,又哑又润,开口之间,像是夏天吃到的极品西瓜,外面一层沙沙的摩挲感,里面是满口的甜润脆爽,想起来就让人怀念三个季节,“我想跟帅哥搭讪呗。”
哎呦,这嘴巴甜的啊。
就跟精准发射一样,一串的子弹对着人就去了。
嘴上讲要搭讪,偏偏人歪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神还要直勾勾的看着你,她在等你的反应。
庞京墨喜得不知道怎么讲比较合适,他不是很会接话那种,顺着她说,会不会很没有面子,可是讲自己不是帅哥,也不好。
最后板着脸,问她,“还要不要喝了,不许喝多了,一会儿要吃东西。”
说着拿过来,拧起来瓶盖,放在冰箱里面去了。
庞广白甜甜嘴,不给喝就不给喝呗。
捧着自己的小脸蛋就凑上去,怼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耳朵红了当她没看到啊,早上起来就稀罕他,“快看,看一下,你眼前的是什么盛世美女啊。”
前面司机都笑了,庞太太真的是比较难搞的人。
这一对夫妻,说话天天跟神仙一样的,你想不出来的。
庞京墨就一把推开她脑袋,心里冷笑,我就从没跟人家讲过我太太漂亮。
他从来不跟人家讲的,人家夸他太太漂亮,他也不吭声。
手推过去,盖在她额头上,一大半的脸就挡住了。
庞广白那脸就黏上了,无赖一样的,“哎呦,你干嘛呀——干嘛你碰坏我的眼睫毛了。”
怕他不信,使劲眨眨眼,让他粗糙的手掌务必感受到自己眼睫毛的震颤。
那意思是压坏了我睫毛了,是真的。
庞京墨就知道她碰瓷,往后抽手,结果她就贴着,就往他那边蹭,自己笑的不行了。
最后庞京墨就抱着她大脑袋,听着她闷声闷气的,“幸亏我今天只洗脸了,没有涂东西,不然你要配我很多钱。”
庞京墨冷笑,扶着她脑袋,“我还没让你赔我衣服呢,还敢跟我讲。”
忍不住去捏她的脸,真的是滑嫩嫩的。
脸上摸东西看着好看,其实要比较手感起来,还是刚洗完脸之后皮肤最好了,那种青色的稚嫩感,光泽度真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涂东西之后可能摸起来像是抹了油的鸡蛋一样。
就大拇指贴着她脸上,也不喊她胡闹了,一下一下的。
庞广白就躺那里了,闭着眼睛,玩一会儿就累了,喘气比较辛苦,额头上也有汗了,庞京墨拿着使劲擦,就不高兴,“要你锻炼不肯,你看你要老的快。”
被她一下子掐住腰上了,生生的疼了一下。
却看到她眼睛都不睁开,哼哼唧唧的示威,那意思是闭嘴。
庞京墨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好吭声,看她休息不敢去惹她,巴掌抬起来,比划了一下,心想我一巴掌下去,正好打你一张脸,不偏不倚。
熏熏然的在那里,看一会儿自己笑了。
到医院了起来,拿着洗手液,他站在车下面喷,庞广白开车门坐在那里洗,她免洗的用完了之后,还要再洗手的,庞京墨就给她浇着洗手。
她坐在车上肯定溅不到了,庞京墨在下面喊她,“低一点。”
她就低一下,弯着腰坐在那里,后腰那里露出来一截,庞京墨看到了,就伸手去拽她衣服,自己也弯着腰给她浇水,不爱来医院,医院什么都不喜欢碰。
洗的很认真了,然后鼻子里面喷东西。
庞佩兰站在后面看半天了,就等着人过来说话呢,结果俩人在那里磨叽,气死她了。
一个一个的白眼,有完没完了,气死了。
庞广白下车才看到她,条件性的一对白眼先奉献给她。
庞京墨点点头,打算过去,被庞佩兰一声喊住,她今天穿的跟花蝴蝶一样的,妆容艳丽的很,手腕挑着挎包,贵妇范十足,可精神了,小短裙一动一动的,“早啊——”
“是啊,早啊,一大早来探病啊?”
庞广白暗想,一看她这么嘚瑟就不是自己生病,肯定是来探病的,而且绝大多数要看仇人,不然何至于戴一顶红色的礼帽呢,喜庆的跟放鞭炮一样的。
庞佩兰忍不住笑,她一想到来探病啊,就忍不住捂着嘴咯咯咯的笑,“是啊,我是来探病的,还早呢的是好巧啊。”
申如病了,还是庞四姐来医院的时候看到了,庞佩兰按耐不住,“四姐昨天晚上在医院看到她,人真的好憔悴啊,大概是生重病了,毕竟申家断根了嘛,如果是我大概也死不瞑目啊,所以一大早我就赶紧订了花拿来了,真的好可惜啊。”
庞广白眼神一亮,马上眼神就变了,绕过庞京墨走到她跟前,“到底是我们继母,这么多年也有感情了,不如我跟你一起去探望吧,只是好可惜,知道的太匆忙,我没有带礼品过来。”
淡淡的可惜。
庞京墨在一边听得牙疼,看她俩凑一起,他就觉得眼睛疼,喊她,“要去检查了,有事情一会儿再讲。”
庞广白又依依不舍。
极为善解人意的庞佩兰举着花,“没事,我等你结束了一起过去好了,人多热闹嘛,花拆开用报纸包一下就好了,当两份用好了。”
笑着嘻嘻哈哈的,跟在后面,接待庞京墨的护士提前等着了,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庞佩兰那一束花。
觉得挺新奇的,来医院送白菊花啊。
真有意思。
去墓地还差不多。
庞京墨进去检查,庞广白坐在一边,茶水不扰,庞佩兰兴致勃勃的戴着眼镜坐在她对面,“哇,可能真的有报应啊,你待会机灵点。”
庞广白看她一眼,她期待啊,落井下石她一向在行,“这样不太好吧,万一她气死了,我们要赔钱的。”
疯狂暗示庞佩兰。
庞佩兰的嘴,一言难尽。
当初庞广白气狠了都跟她动手。
那安太太当初不也是被刺激的一下子背气儿了。
庞广白生怕庞京墨讲她,看一下时间,熬了一会儿就溜了。
俩人一人一捧白菊花,进去了。
小姨太现在就得伺候申如啊,她自己儿子没了,一下子就完蛋了,她就不能想,一想就难受。
申如她也不愿意看到,她现在也盼着申如死了算了。
死了家产就是申平的了,申平全听她的。
每天都卡着点儿来看,一日三餐都带过来,申如就讲了,“当初你怀孕坐月子的时候,我也是炖汤来给你送。”
所以现在,小姨太就得送,就得伺候。
伺候不好还要看脸色。
申如没什么太大问题,就是不舒服,难受呗。
她钱多,惜命。
有一点难过,就得来医院,花钱买心安。
她以为是小姨太,慢吞吞起来开门,庞佩兰一下子就挤开进来了,看她能起来开门很失望了,拿着花给她,“哎呦,我还以为你马上要进太平间呢,特意带白菊花来,哪里想到你还要几天日子,干嘛不早点讲啊。”
申如气的一个倒仰,心怦怦的跳,炸了。
心态本来就有点崩,指着门,懒得敷衍,“出去——”
庞广白就比较隐秘了,笑吟吟的,轻轻的把花插在花瓶里,“干嘛这样生气,我们好心好意的来看你,这样子搞得像是我们很不和谐一样,现在都要讲和谐的。”
申如冷笑,“和谐你们来送菊花,信不信我报警。”
庞广白目瞪口呆,她讲话就比较直接,“菊花怎么了?以前古人还要赏菊的呢?现在人虽然讲给死人用的,但是你干嘛在乎别人眼光,我记得你不是这样的人的,你根本不在乎人家眼光的啊。”
你要是在乎的话,不早就跳楼了,砰一下,大家都高兴了。
庞佩兰差点笑死,该,现在申如落难,她就踩。
能踩人的机会并不多,逮住看不顺眼的,踩一个算一个,可劲的踩呗。
伸出手来,手指甲长长的,上面是墨绿色的指甲,还带着贝壳钻石,又俗气又吸引人,庞广白在她伸手的时候才看到,一瞬间的羡慕,觉得当明星蛮好的,最起码时尚的前沿,目不转睛的看着。
很想问一问谁家做的,她也想要。
庞佩兰就嚣张极了,恨不得戳申如胸口上去,“报应是不是?我就讲是报应的,长辈不积德,子孙后代要吃苦头的,坏事做多了,看看你晚景凄凉我就懂了,做人啊,劝你善良。”
如此有哲理的话从她嘴巴里面讲出来,虽然有点不切合实际,但是大体上方向还是蛮对的。
申如这会儿真的是浑身没劲儿,又听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最后喊护士来,“把人带走。”
庞佩兰举着手机卡卡卡拍照,“别介啊,拍几张照片,留念,万一灵堂上用得着呢。”
旁边庞广白举着花问她,“这个姿势可以吗?角度ok?”
“ok,ok,”又去甩开护士的手,“不要碰我,跟你讲不要碰我,我自己会走。”
还把门带上,笑嘻嘻的脸皮子,“你才刚开始呢,不要着急。”
哒哒哒就跑了,一溜小跑,护士追她俩就累死了,保安上来的时候人都走没影了。
庞京墨刚才从放射科出来,看她小疯子一样从走廊里面跑过来,一边笑一边冲着他来了,扑在他身上,呼呼喘气,“累死我了,快我要喝水。”
“你结束了没有?”
庞京墨点点头,“跑什么跑,就不能慢点走路。”
看她一屁股坐在那里,头发也乱了,拉着她起来慢慢走到电梯口。
庞广白开心死了,去吃早茶的时候还在讲,“我觉得她会得癌症死。”
庞京墨敲了敲盘子,“不管她怎么死,与你无关,你不要去做事。”
他自己做多少事情无所谓,但是一些事情上,他就很避讳庞广白。
申如讲真的,如果要出手的话,当初对着她穷追猛打,陷阱设套之类的,她没有现在的日子过。
可是庞京墨不肯,也不愿意庞广白这么做。
中间讲很多佛家因果,庞广白虽说好享受又好吃懒做,理太多又振振有词,爱奢侈又小心眼,讲话太直又脾气大,小毛病一堆一堆的,但是庞京墨私以为,她没什么大问题的。
甚至可以讲人美心善。
他就是这么看的,你说她有什么大问题啊?
没有。
所以干什么去插手申如的事情,让她家破人亡呢,不值当的。
何苦惹这个孽债呢。
他就希望她好,希望她去做好的事情,爱花钱就花钱,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养得起她爱怎么过就怎么过,不影响别人的。
庞广白哼哈哼哈答应,听着当耳旁风一样的,眼神滴溜溜的,那意思是下次有机会还这么干。
庞京墨看她吃饭多,商量她,“你要过生日,打算怎么过?”
“我约好了歌舞剧场那边,今年给你办很大一场可以吗?”
庞广白点点头,咕咚咕咚喝半杯牛奶。
点一桌子就没有吃多少,庞京墨也不讲她,吃不完还要多点,就是想多尝尝味道的。
其实身边很多人很节俭的,庞老爷在的时候,吃东西也是吃的完这种,从庞苏子一直到庞京墨,哪怕就是庞佩兰这样的,她也是很少浪费的。
就庞广白吃东西,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