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争吵对于他们来说好像并不存在,又或者是被双方都很默契地忽略了。
又或者,是单纯因为元焰脸皮厚,甩脸色走的是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重新开始和元赤说话的也是他。
元赤只看了元焰一眼,就匆匆移开了视线。
眼神虽然冷淡,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如果只待在被守护得很好的宫殿里,他永远都不会成长,也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可以肩扛重任,保住妖界安宁的王。”
这句话其实是说给苏盏听的。
苏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声吐槽:“道理我都懂,就是……”
“我觉得我要融化了。”
好热!
洪荒之初,神火从天而降,女娲仁慈,教会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如何保存和利用火种。
当文明兴起,火越来越重要,但也引发了越来越多的灾难。
这边界之处的火,不是天火,是地火。
从地狱中攀爬而出,仿佛生出了触角,要把人一同拉进地下,焚烧殆尽。
元赤和元焰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元焰还嘲笑苏盏:“你这样,连我当年半点风度都不如。”
虽然元焰没有把剩下的话都说完,但是苏盏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盏的父王身陨,却没有说到底是谁来继位。
而不管是狐妖少主继位,还是蛇妖少主继位,妖界都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早在老狐妖受蛇妖王的任命,当上妖王开始,他们狐妖的少主就跑去了人界。
哪怕他们差遣了很多小妖去找他,但每次就算带回来了,第二天就又跑了。
小狐狸不知人间险恶,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每天工作都很累。
他以为自己的父王还可以活很久,因为他觉得他的父王是妖界最厉害的妖。
他再玩几年也没关系的,妖的寿命很长的。
小狐狸不回妖界是贪玩,但蛇妖的那位少主从老蛇妖让位给狐妖王的时候就不见了。
所有至今都流传着蛇妖的少主是被狐妖王给解决了。
两位少主都不在,但妖界不能无主。
不管如何,妖王之位确实是传到了狐妖一族的手上,他们不能放任狐妖王的心血就此中断。
于是赤焰堂多了两位堂主。
他们年纪轻轻,一个冷绝,一个妖孽,冷的那个看似不留情面,却往往最擅长保全大局;妖的那个好似处处留情,却有仇必报,绝对不会让妖族吃亏。
可他们刚坐上堂主之位时,也是迷茫的少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凶险中练出了如今的胆量和气度,是在数不尽的危险中有了如今的地位。
他们一点也也不害怕回到妖界的少主会忌惮他们功高盖主。
妖界向来凭本事说话。
如果苏盏把妖界治理的井井有条,实力在他们之上的话,他们无所谓自己会不会被卸任。
从他们坐上这个位置开始,便明白,他们的任务,是管好赤焰堂,吃辅佐好少年妖王。
若苏盏忠于妖族,则尽心助之。
若苏盏弃妖族于不顾,他们也可以放弃苏盏。
一点火花从元焰的脸边飞过,向来臭美的元焰却丝毫不惧,伸出手接住了下一朵火花,火花和指尖碰撞,生出不一样的风采。
元赤微微晃神。
恍然间,他好像看到了曾经的元焰。
少年时的元焰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是下一任堂主的继承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为一个一直不出现的狐妖做那么多事情,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狐妖可以任性妄为,跑去人界玩耍,而他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提前为他谋划好一切。
他一点也不想来边界,这里的魔火让他崩溃,有一次差点把他的脸烧伤了。
是元赤挡在他的身边,肩膀被魔火灼烧得通红,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他伸出了手。
元焰从小便如此,妖界需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是天选打工人。
向来眼里心里只有工作。
若是往常,看到元焰如此消极怠工,肯定会让他自生自灭,先走一步。
可是他知道,知道他爱美,知道他害怕。
所以他伸出了手。
元焰思及往事,垂眸一笑,说:“苏盏,你现在还很讨厌做妖王吗?”
苏盏转过头看他,“嗯?”
刚刚他踩到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结果喷了一脸的灰,因此他现在整张脸都灰扑扑的,看不清楚容貌。
元焰笑了出来,毫不留情,“好丑。”
笑完,他又收敛了笑意,对苏盏说:“我原谅你了。”
苏盏擦了擦脸,一头雾水,“什么?”
说自己丑到他了还说什么原谅他?
可恶!
元赤看了元焰一眼,掌心微微动了动,却没说一个字。
元焰玩着指尖的魔火,心想,少年时他痛恨苏盏,讨厌作为堂主继承人的使命,可苏盏回到妖界一开始也不是内心抗拒吗?
或许,他少年时恨的不是苏盏。
他恨的,是小我面对大我时的牺牲。
可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注定有些人需要身负使命,才能换来栖息的家族的安稳。
而每个少年都会成长。
曾经看到魔火就哭哭啼啼闹着要回家的臭美狐妖,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分担哥哥肩上的担子。
元焰看向元赤的肩膀。
或许,小的时候如此厌恶做堂主,还有一点是因为不想看到元赤这么累吧。
但想完,他又自嘲一笑。
他一点一点学习着元赤处理事情的方法,却永远也无法成为元赤,永远也做不到像元赤那样完全把自己献给妖族。
为什么。
就不能。
留一点给我呢。
我亲爱的哥哥。
元焰越想越气,走到元赤身旁,指尖一动,就把手上的魔火仍向元赤。
元赤皱眉,“无聊。”
他躲开了魔火,但下一秒,元焰就摸了一把灰在他的脸上。
元焰看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
元赤没理他,嘴角却有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他怎么看猜不出元焰要做什么,又怎么可能躲不过。
他的目光看向燃烧的魔火,可余光里,却始终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弟弟。
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