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沉默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
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天牢里显得格外的沧桑。
“你哥哥的腿……”他顿了顿，好似有些开不了口。
少年轻嗤一声，“怎么，开不了口啊？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少年冷嘲热讽的话，没有激起周明远半分恼怒，也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再愤怒也是无用。
“当年袭击你哥哥的是南蛮的人，”他再次开口道，“其实南蛮这些年来一直在韬光养晦，他们要比你知道的还要强上许多，表面上看起来南蛮最老实，西楚蹦哒得最厉害，但是……”
他抬头看着沈易安道：“沈将军你是知道的，会咬人的狗它从来不出声，叫嚣得最厉害的，往往是最没有威胁的。”
少年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固执道：“南蛮又是怎么知道我哥哥的行程的？”
周明远自嘲的笑了笑，“人都被你杀了，我不信你还猜不到。”
“是罗侯荆？”说是问句，实则少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周明远娓娓道来，“当年你父母死后，西楚一路扶摇直上，连续攻下几城，而南蛮与北燕又虎视眈眈，东陵的武将一时之间捉襟见肘，别无他法，你哥哥自请，前往西南，势要夺回城池，陛下也知道他的想法。”
“一来，他想去查你父母的死因，二来，西南是你父母镇守了一辈子的地方，那里有他们的汗水与鲜血，所以他不允许这些城池一座座落在西楚的手里。”
“你哥哥……”想到了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周明远顿了顿，继而开口，“你哥哥确实是近百年来难得的将才，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不过月余，就夺回了失守的城池，他的将才令南蛮惶恐，或者不只是南蛮，三国皆是震惊，他们又岂会放任一个将星冉冉升起，从而威胁到他们？”
“所以……”少年脸色越发难看，“三国皆参与了？”
周明远摇了摇头，“没有，当时就南蛮动了手，你哥哥身边有一个副将，罗侯荆曾经救过他。”
说到这里，沈易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所以他将我哥哥的行程告诉了罗侯荆？”
“对。”周明远点了点头。
少年面露凶光，双手紧紧扣住椅子扶手，“罗侯荆不是你的人吗？”
周明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沈易安，轻笑一声，“呵！他？他谁的人都不是，顶多就是因为南蛮跟我有所牵连罢了，这蠢货，自视甚高，野心勃勃，不仅跟我有合作关系，还跟西楚南蛮都有联系，至于北燕……”
他仔细思索了一番，“北燕啊，其实北燕也是让人看不透。”
此刻，真相赤裸裸的摆在眼前，少年垂下眼眸，眼眶通红，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果然，当初罗侯荆在扬州时所说的那些都是挑拨离间的话，难怪他说他知道真相，原来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他的哥哥，才十六岁，就上了战场，首战告捷，其将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哪怕是他，也不能跟其相提并论。
但，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天妒英才，在战场上都不曾受伤，却在回京途中遭人暗算，还是身边人，难怪这么多年来，他只字不提，只是常常盯着断腿发呆。
十六岁，正直年少。
十六岁，正是笑看风华不知愁的年纪。
十六岁，少年持剑，四海为家。
十六岁，策马扬鞭，一日看尽长安花。
可，他的十六岁，却是断了双腿，此后再难行走。
少年再抬起头来时，整个人又沉寂了许多，“那我父母呢？”
周明远眉头轻皱，缓缓的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沈易安拳头逐渐收紧，眼眶再次通红。
当年沈
“具体的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朝中动荡，西楚虎视眈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陛下焦头烂额，沈逸飞夫妇自请前往西南，镇守边境。”
“西南的情况你再清楚不过了，原本南蛮这边屡屡做小动作，陛下是打算让沈逸飞夫妇前往南蛮的，可就在这关头，西楚却蹦哒得这么厉害，想来这本身就是一个针对你父母的局。”
确实，沈易安是在西南出生的，他在西南长到了七岁，这才回的长安。
他隐约记得，只要有沈逸飞夫妇在，西楚一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可……陛下刚有把他们调往南蛮的意思，西楚就蠢蠢欲动，这也太巧了吧？要说不是针对他们，估计都没人信。
当年战报传回来，寥寥几字，字里行间皆是在说沈逸飞夫妇刚愎自用，不顾劝告，一意孤行要追击西楚残兵，这才使数千士兵陨命。
如果不是靖安帝对沈逸飞夫妇有足够的信任，估计当时沈家就不复存在了。
那封战报，时至今日都还不知道是谁写的，毕竟署名是沈逸飞副将，但他在战报传回京后就战死了。
而当年跟在沈逸飞夫妇身边的人，无一人生存，导致他们的死至今还是一个疑团。
沈易安问：“会不会是南蛮动的手？”
“不可能。”周明远想都没想一口否决。
“我当年有问过南蛮那边的人，他们说他们当时确实有针对你父母的计划，只是还未来得及实施，沈逸飞夫妇便已经殒命了。”
沈易安垂下了头，不是周明远，不是南蛮，也不是西楚，所以……
“那就只有可能是你背后的人做的了！”
周明远沉默了，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这背后之人是谁。
当初只是感觉隐约有人在背后指点他，可如今细细想来这人其实一直在推动事情的进展，可笑的是，他还以为这是他李家先祖当初创办的势力，在帮他复仇，实则他至始至终都是别人手里的一枚棋子。
恐怕就像沈易安所说的，就连他的身份估计也是假的，也许他根本不是什么李氏后人。
此人果真是手眼通天，躲在暗处就可知天下事，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让别人替他卖命，到头来他们还要感谢他的指点。
最厉害的是，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帮自己，实则是所有人在帮他，到最后，还不知此人庐山真面目。
手段果真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