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沈奕的马曲高曾不只一次地做过自己身披铠甲与胡人战场厮杀的梦。自小受父祖的熏陶,使得他对黑白善恶分得极清,也在骨子里生成了不屈的意志。他想要上战场,可是却没有像父祖一样参军。他不想,也不喜去为了功勋而战斗,更不愿像父祖一样做一辈子的无名小卒,受各种将官驱使摆布,他理想中的样子,当是快意恩仇,见着胡人欺凌晋人,便拔剑血战,杀胡不为功勋,不为名节,只为身上还保留着的血性。堂堂正统的晋室王朝,岂能被蛮夷欺凌得毫无还手之力!曲高身上的这股正气,常伏海曾点说过:这是江湖人所称的侠。所谓侠,就是去帮助弱小的人而不求回报,守德仗义,忠信仁勇,不惧权势,敢做敢为!以曲高先前的表现,确可对应得上。钟离浚升了职位,当了十夫长,在新兵训练营挑了十个新入营的勇兵,便迫不及待地领来给曲高过目,那神气劲头,仿佛当了将军一样。十个新兵与他年纪相仿,也都十五六岁,身形大多抽条,算不得壮实,但站得端正,神色坚定,精神头也算不错的。曲高自是知晓,能送进新兵营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子弟,这些人不至娇生惯养,不至眼高于顶,他们很清楚自己的目标,且必定会为之奋斗,不为别的,仅为生存。光是这一点,曲高便很满意了。这些新兵刚入营不久,还未经历过血腥的厮杀,武功可以练,体魄可以强,只要心志坚定,日后定能成为有用之材!新兵营给每人配备了基本刀剑,钟离浚不通剑术,领到曲高这儿也是想让曲高帮忙指点训练,曲高怎么会接这么无聊的事?他要陪着张氏,得空了还得去帮朱颜打理生意,这些日子曲高不断地约上几个士族公子去长乐坊饮酒作乐,长乐坊生意好得不得了,这些公子们性情风流,出手阔绰,姑娘们可眼巴巴地等着曲高多带他们去呢。“浚儿,你家传的枪法已是精妙武学,可教予他们,日后互相切磋,亦能更加精进,况且,若有朝一日真上了战场,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使枪优势大矣!”
曲高语重心长地拍着钟离浚肩膀说出这番话,见后者欲哭无泪,又安慰道:“装备的事我来办,其他的我就不管了。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独立去做许多事。”
钟离浚识趣地拜别了曲高,并且好几日都没再出现。这日,曲高乘着车从兵器局出来,见沈奕没精打采地晃悠在马上,让驭夫驶近些,透过车窗,曲高一手把他提进厢内。爬起坐稳,沈奕抚着胸口喘道:“曲兄惊煞阿奕!”
曲高道:“你魂不守舍的,想长乐坊的姑子呢?”
自北山回来之后,曲高常带着沈奕去长乐坊吃酒,一来二去,二人便熟络起来,沈奕也不那么畏惧曲高了。沈奕道:“曲兄别闹,父亲要我娶陆氏阿宁,小弟正发愁呢。”
陆氏阿宁?就是那日在青秀峰下给陈玄撑腰的女子,曲高忆起,那陆氏看向王首时眼含浓波。便问道:“怎么?你不喜欢陆氏?”
沈奕苦着脸,紧着眉头:“那陆氏钟情于王郎,大伙都是知道的,我若娶了她,还不被他们取笑?”
曲高凝眉思索,半晌,点着头,沉着声道:“顶上戴绿,是不好过!”
沈奕恼急,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见厢底摆着十标寒光精亮的蒺藜长枪,面色一白,捂着嘴道:“曲兄要造反?”
曲高神情严肃,点头道:“然也!现万事俱备,只差十匹良马!”
沈奕瞬间脸拉了下来,带着哭腔泣道:“我就知道遇到你准没好事,我家的马场刚进了十匹良驹。”
曲高一听,眼中放出精光,吞咽下流到唇边的口水,搭上沈奕肩膀,重道:“先去长乐坊放空一下,今日我作东!”
酒肉下肚,沈奕面上染了红晕,苦恼也忘得干净了。“你说说你,对一个小小的十夫长也这么用心,那精铁蒺藜枪,可是上乘兵器,你竟打了十柄,还有我家的马,给你底价也得两千银。”
曲高应付地笑着,这一下确实花了不少,给钟离浚的十个丁卒配上长枪和骏马,便可将他那支队伍改编制为枪骑兵。晋人不比胡人以游牧为生,盛产良骑,兵制也多为骑卒。自河北诸地失守,南朝已少有产马之地,骑兵更是少得可怜,襄阳纵连贯八方,城中也仅只有一千轻骑。骑兵拥有无可匹敌的速度和冲击力,在战场上无疑是最为强大的存在,但训练成本过高,南人又不擅马战,故南朝骑卒甚少。曲高给钟离浚配长枪良马,是绸缪已久的,近十年来,胡人的散兵游骑四处行恶,北地有田无人敢种,有路无人敢走,民不聊生!那些游骑虽不是正统军队,战力平平,但于普通百姓而言,却如同幽灵恶鬼,来去无影,却又偏偏无恶不作。曲高一早便想着,胡人既可放任散兵作恶,我晋人亦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晋军只需训练几十支游骑队,每队十数人,游散北地,遇到散乱的胡人便迎头痛击,遇上胡人大军便撤退游走,如此行事,不需半载,必也能让胡人有所收敛。先前只是空想,现钟离浚手中刚好有一支队伍,曲高便迫不及待,也不惜代价地去扶持。沈奕见曲高低眉沉思,半晌不语,笑道:“后悔了吧?给一队丁卒配如此精良的装备,自己却用着一柄寻常铁剑,真是可惜了曲兄如此英雄!”
曲高扬眉道:“阿奕手中还有名品?”
沈奕醉醺醺的,摇头道:“我可没有,你休要再打我的主意!”
忽欺身过来,细语道:“不过,我知襄阳城中有一柄绝世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