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侧的陆谦却神色倨傲,从这前两句,他更是笃定宁晏的水准。确实不过如此。然而,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为赋新词强说愁!”
宁晏一字一句,清楚有声。瞬间一股巨大的敌视感,冲着陆谦扑面而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这两句组合在一起,说的不就是他吗。简单翻译,说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愁,只是为了装逼写词,在这瞎逼逼!一瞬间,陆谦面如土色。而与之鲜明对应的,是所有人眼前一亮。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谁还没有个少年时候,为了一首诗词,登楼望月,然后绞尽脑汁,写下一篇当时看上去还不错,事后却觉得狗屁不通的诗词。这短短几句,画面感极强,而且瞬间让人代入其中。尤其是玉卿!前两句不过是铺垫,然而这一句一出,瞬间这半阙词的意境,就出来了。身为花魁,诗词创作水平不一定要多高,但是鉴赏水平,却绝对不能拉胯,甚至还要比一般的读书人更高。不然,一首绝世名篇出世,自己根本没听懂,那还做什么花魁!洗白白接客吧。宁晏这一句一出来,她整个人猛地一颤。这,是他做出来的新词!不可能。他什么时候,有了这等才学?太意外了。强压住心中的激荡,玉卿缓缓扭过头,终于正眼看向宁晏。“宁公子这上阙,用词工整,意境极其深远,尤其最后一句,为赋新词强说愁,简直就有点睛之妙。”
身为执令官,她的职责中,就包含着解词这一项。刚才的酒令,这一项她完成的非常出色。然而,话音刚落,就有人站出来。“玉卿娘子,老夫以为,这上阙,已非意境深远可形容了。”
张淳神色稳重,然而心中却十分激动。宁晏竟然做出了这等诗词,太让他意外了。余杭县学中,所有人都懵了,直到张淳说话,才回过神来。“子文先生见教。”
玉卿微微一抬手,示意张淳继续。同时,他的心中微微一动。这种情况,只有在真正的出现了佳作的时候会出现。因为,自己的见解,根本形容不出作品的真正妙处。难道说,今晚自己期待的佳作,就要出现了。还是出于宁晏之口!“词句通篇无华丽辞藻,却能让人历历在目,首尾两句串联,不说忧愁,却道尽忧愁之意,吾以为,此两句为上佳之作,甚至,可当传世名句。”
到最后,张淳的声音,已经因为激动提高了些。话音刚落,整个花魁宴顿时轰动起来。传世名句!竟然是传世名句!这话可不能乱说,因为一旦传出去,被人评价不实的话,那可是要丢人的。所以,即便是有名望的诗词大家,宿儒,都会保守一些,以免落人口舌,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张淳虽然不是什么诗词大家和宿儒,可也曾在东京混迹士大夫圈子,现在也有县学教谕这个官身。他居然能豁出去,讲出这话,说明这两句即便达不到传世名句的水准,也不会相差太远。最震惊的,还是玉卿。传世名句这几个字,就像在她脑子里面,轰的一下炸开了。身为花魁娘子,她当然知道这几个字的分量,一旦真的被认定是传世名句,被传唱开,那今晚的花魁宴,很快就将传遍整个江浙路一带,甚至整个大宋,都会传唱开。而自己,作为花魁宴的主角,势必会瞬间名声大振,甚至比上次在杭州府,被州府相公夸赞,更加厉害。如果胆子再大一点,后人传唱这首词的时候,必然会在注脚那里,带上自己的名字。那自己岂不是,如同前朝太白居士口中的公孙大娘,乐天居士笔下的琵琶女一般,名垂千古……这,不能这么想,不能……玉卿拼命的压制住自己这个疯狂的念头。“孟帧先生,以为如何。”
抬头看向袁孟帧,玉卿问道。在场之中,就张淳和袁孟帧的学识声望最高。既然张淳都如此点评,袁孟帧当然也要出来表态。袁孟帧和一帮杭州府学弟子目瞪口呆,他们脑子里都是乱的。先是有证有不证无名言加持的宁晏,然后又是混迹青楼,不学无术,浪荡到连青楼缠头金都要欠的宁晏,现在又是张嘴传世名言的宁晏。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此词不过半阙,还有半阙,再做评论。”
无话可说了,袁孟帧闭着眼。老家伙直接装死。玉卿两只漂亮的大眼睛转过来,再次落在宁晏身上。袁孟帧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许多东西,不否认就是默认,宁晏这几句,难道真的足以成为传世名句。“宁公子请!”
场中一时之间,无比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阁楼的窗口,云岚抠开窗缝,大大的眼睛,充满着不可置信。作为武将出身,虽然她不太懂诗词,但是大宋文风鼎盛,她也被逼着念了多年书。眼看着宁晏技惊四座,她眼睛都直了。“这混账,几时变得这般厉害,竟还会诗词!”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作词是吧!那就让你们知道,历史上著名的平头哥,号称不服就干,一身才学,却偏偏毒舌出众,词人中的老六天花板,稼轩居士,辛弃疾,辛大爷的厉害。宁晏忍住心里的嘚瑟,冲着自己的前任小姐姐,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而今遍识愁滋味。”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却道天凉好个秋!”
场中鸦雀无声,没人说话。首当其冲的陆谦,一张脸已经黑成了猪肝色,面部表情更是十分狰狞。先说自己不懂装懂,以后懂了又根本说不出来。这简直就是杀人诛心。看的宁晏都害怕他真的一口血喷出来。兄弟,你没事吧!要这样,你可不能讹我。大家都是公平撕逼!玉卿也不说话了,所有人都看向袁孟帧!老东西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抬起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