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过眼神,这次是可以惹得起的人。孙哲一把将账目甩在案上。“这便是余杭县衙的账目,本官负责稽查整个杭州府,还从未见过如此的账目,简直是一塌糊涂。”
余杭县衙的账目,确实不一样。其他州县的账目,都是厚厚的一本,而余杭县衙的账目,却十分简单。只有结果!“方县丞,你来给本官解释解释。余杭县衙如此胆大包天,当我吏部稽查,如同儿戏吗。”
方敬赶紧上前,捧起账本。案牍库里,宁晏最开始就是从账本下手,最开始,并不引人注意,所以方敬还真没见过账本。不看不知道,一看方敬差点心里没乐开了花。宁晏啊宁晏,你拿出这样的账目,就算自己不找他麻烦,吏部的稽查官也不会放过你。早知道如此,自己何必花费这么多心思,还私底下给孙哲塞了一百贯钱。原本以为,案卷上整不了宁晏,没想到,账本上,又看到了希望。“大人!”
方敬惶恐的将账本放下,躬身低头道。“下官不知,账本一向是由县尊负责,如今县尊不在,下官无法给大人解释。”
顺水推舟,方敬就把锅甩到知县朱澄的头上。谁让他现在不在,不在就没有话语权。“那负责账目的文书呢。”
孙哲冷声道。“让他来与本官解释。”
账本上大字写着,负责账目的文书,就是宁晏。方敬随即转过身,阴冷的目光落在宁阳身上,这一次,看你还怎么推脱。不用他说话,宁晏自己站出来。看你们演了半天,你们不累,我都累了。“大人,不如看看账目的副本再说。”
宁晏说道。余杭县的账本,在宁晏看来,简直是不堪入目,流水账就不再吐槽了,没有截存日期这还能忍,关键还是一锅大杂烩。没有统计,没有提炼,完全就是一本天书。宁晏也是打心眼里佩服,能做出这种账的,也真的是人才。而宁晏整理的账本,就完全不同了,主账本是汇总,副本有详细的出入,每一笔,都细致到位。“副本?”
孙哲下意识的看向方敬。方敬则一脸茫然,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顿时,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看宁晏丝毫不慌,莫非他留了后手。宁晏当然不慌,上辈子自己做助理律师的时候,就一个人操办了整个审计。对比现在吏部的稽查,宁晏都无言吐槽。一旁的范府子弟,把副本送到吏部的职官手中,再转交孙哲。如果说孙哲刚才看案卷的时候,孙哲的神色是阴沉,现在就是阴郁。打脸来的太快。简直猝不及防!接连的翻船,甚至让孙哲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心中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小小的余杭县衙,让他这个六品的吏部员外郎栽了跟头,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若是传到了官场,他的脸面根本挂不住,会成为耻笑的对象。今日看来,是非得查出些什么东西不可。“账目何人所作。”
孙哲声音低沉。“是在下所作。”
宁晏毫不担心,吏部的稽查在他眼里简直糙的一批,能查出我的问题来,老子算是白混了。“何人复核!”
“县衙文书朱说。”
老朱的名字,就在上面写着。这一点,宁晏也早有预料!“荒唐!”
然而,孙哲的目光却猛地抬起,大声喝道。“堂堂县衙的账目,是一县之根本,包含钱粮出入,赋税收支,关系一方安定,朝廷命脉。按本朝惯例,当由一县主官复核,主官不便,也当由其属官复核。区区一个县衙文书,有什么资格核对账目,要是出了差错,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方敬和高廉顿时懵了。他们都是余杭县衙的属官,如果真的追究责任,他们少不了连带,一个次责是跑不了的。孙哲明显这是在无差别打击,把他们两也给弄进去了。明明刚刚还是盟友,现在转眼就背刺了自己,两人气的简直想要吐血。宁晏也是脸上一僵。这是非要找茬呀!孙哲说的确实没错,账目确实应该是由知县复核,这是大宋一朝的惯例。可事实上,一般州县,都没这么干。一县主官,事情繁杂,有时候根本顾不上。再者,惯例是惯例,又不是规矩,严格来说,可以不遵循。现在孙哲明显是非要在这里面鸡蛋挑骨头!拿惯例说事。宁晏已经考虑的非常周全了,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抓住了把柄。孙哲心中冷笑,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无关其他了。自己决不能栽在这小小的余杭县,任人耻笑。身为吏部稽查官,再小的事情,也给你揪出来,就不怕整不了你。眼看着方敬和高廉已经瑟瑟发抖,孙哲心中得意。区区八品县丞,九品县尉,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以为区区一百贯就想收买他堂堂的吏部六品官。这,只不过是给两人的一点教训!至于那个宁晏,区区县衙小吏,恐怕已经吓得抬不起头来,孙哲抬起头,下意识的看向宁晏……宁晏神色古怪,不仅没有一丝慌乱,甚至,带了一丝戏谑的神色。什么意思?眼看孙哲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宁晏不由得回过头,看了一眼范纯礼。只见刚刚已经抽身而退的范纯礼,再次上前一步。从宁晏身上抽回目光的孙哲,顿时眉头一皱。心想,又有你什么事。“孙大人!”
范纯礼神色郑重,俨然一副肃穆神色。“在下不敢苟同大人之意。”
范纯礼的态度,也让孙哲心头一阵火起。虽然范纯礼是靠着门荫入仕,背靠大山,但自己好歹也是吏部的六品官,范纯礼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落他的面子。既然如此,孙哲也决定不忍了,他沉声道。“范正字,此乃吏部公务,秘书省还无权干预。”
“下官当然无权干预吏部公务。”
范纯礼非但没有后腿,反而更近一步,直接面对孙哲。“只是此事涉及在下至亲,这复核账目之人,正是家父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