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时幽商量了一下午,直到五点才回招待所。
一进门,正吃烤毛鸡蛋的吴八一吮了下手指,开心地迎上来,挤眉弄眼地说:“小林哥,看来你和时姑娘真是情投意合啊,发展得不错嘛!那啥,我买了烤小鸡,你吃不?”
我都懒得再吐槽他什么了,这家伙上辈子肯定是个嘴上长黑痣的媒婆。
我没搭茬,岔开话题:“小胖,帮我准备点东西。”
我拿起纸笔唰唰写出来——桃木剑、五帝钱、紫檀香、黄裱纸、各色供品、红布。
吴八一拿着单子眨巴着眼,问道:“小林哥,恕我孤陋寡闻,这五帝钱是啥钱?”
“就是秦半两、汉五铢、唐开元通宝、宋宋元通宝、明永乐通宝五种古币,古代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五行属性,这五种正好对应五行,是作法事经常用到的道具。”
“还有这么多说道?我记一下……”吴八一拿起笔来记录。
我又说了一遍,他记录完,又说:“这小地方去哪儿弄古钱币啊,得跑一趟城里。”
我说:“古玩店应该能买到,明天你去城里一趟吧,这边离合淝也挺近的。”
“那你呢?哦,我知道了,又要陪时小姐吧?我不打扰你们!”吴八一笑嘻嘻地说。
我白了他一眼,“胡扯也得经常换个花样,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我的计划很简单,既然时忍不信,那我就把时识势给拘来,请灵上身,借他老爹之口倾诉怨情。
请灵上身是巫医基本功中的基本功,我是十拿九稳的。
但有一点,一定要搞得轰轰烈烈,让全村皆知。因为时忍要面子,如果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同意重新下葬,那他就不得不同意。
为了保障计划顺利进行,之后几天我一直在村里溜达,遇上什么小孩撞破了头、工人划伤了手、老头咳嗽、婴儿哭闹,我立马殷勤地跑上去露一手,或当场治好,或开出诊断让对方自己抓药。
末了还不忘提一嘴,“乡亲,我是北边来的巫医,过来办事儿的。”
村里的消息传播得很快,很快全村都知道我这个巫医了。
时幽给我发消息说:“你最近做好事真积极呀,我哥说你收买人心、居心叵测。”
我回道:“我就算拯救了世界,他对我也没一句好话,随他说吧!”
接连几天下来,铺垫得差不多了,疗伤治病的虽然是我本行,可每天和陌生人打交道,又笑脸相迎地说着客套话,搞得我也身心俱疲。
希望接下来的计划能顺利进行,可千万别弄巧成拙。
这天早上,我睡到九点,起来闻到一股香味。
原来是吴八一正在吃楼下买的大肉馄饨和烧饼,这儿的烧饼比较薄,烤得焦脆,然后抹一层辣椒酱,特别香。
吴八一见我醒了,笑呵呵地说:“哟?起来啦!你手机一直在响,是不是时小姐约你呀?”
我抓起手机一看,立马跳下来穿衣服,“快,去时家。”
“咋了?”
“先别问了,快点!”
“东西要不要带?”
“暂时不用。”
吴八一张开“深渊巨口”,把剩下的烧饼全部塞到嘴里,又灌了一大口馄饨汤,用手顺了顺胸脯,然后赶紧提上家伙和我出门了。
路上,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小林哥,你这没洗漱也没吃早饭,太着急了吧,这个烧饼给你吃。”
我接过来匆匆吃下去,来到时家,只见院门大开,一堆村民挤在屋里。
吴八一纳闷地说:“出啥事了?是不是时忍去世了?”
我赏他一个爆栗,“去你的,一大早的没好话!”
吴八一揉揉脑壳,“可是这么多人,一般就是发生丧事才会聚在一起的吧?”
我挤开人群走进院子,有认识我的,立马凑上来说:“这不是林大夫吗,来得正好,昨天晚上出怪事了!”
我装作吃惊的样子,“怎么了?”
“呃……”几人面面相觑,然后七嘴八舌地说道,“我们夜里听见时忍他爹在床边说,‘我死得好惨!’”
“我也听见了!”
“他不是都去世十年了吗?”
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听见的声音是应声虫学的。至于声源,是时幽在村里“物色”了一个声音和她爹非常接近的老头,然后我让应声虫借了对方的声音来用用。
装神弄鬼之事,由我这种行家里手来炮制,自然是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我听罢,装出更加惊讶的样子,“别说,我也梦见了!不过我不认识那个声音,就没当回事。”
这时有人冲屋里大声嚷嚷:“时忍你滚出来!你爹是不是被你气死的,出来给大伙交代清楚!”
时忍也是刚起床,蓬头垢面地走出来,眼窝深陷,看起来面容颇为憔悴。
看见我,他神情一凛,表情十分复杂,估计他心里有点明白,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
他来到院中,说:“各位乡亲,天地良心呀!我爸是生病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爸临终的时候,二叔、五叔、六婶你们都在场,我爸是不是好好地走的,你们难道看不见吗?”
有人不相信地说:“那你爹为什么托梦说自己死得惨?”
时忍又瞅了我一眼,眼神阴鸷,“我看呐,是有人搞鬼!我爸都去世十年了,肯定早投胎了,怎么可能托梦呢?”
然而时幽却站出来说:“哥,咱爸确实一直在受苦!”
时忍狠狠瞪她,“你说啥!?闭嘴!”
他这话立即产生了反效果,大伙更加觉得可以了,七嘴八舌地嚷道:“让她说!让她说!”
时忍虽气不过,但也不敢和村里的乡亲们叫板,便坐下来闷闷地抽烟,在场的老头还批评他,“不像话,自己抽叫我们看着你抽?”
时忍只好给大伙散烟,一包红塌山马上分完了,又到屋里拿了一包,院子里的老头们美滋滋地抽上了烟,顿时院子里像窑厂一样烟雾缭绕。
时幽说:“哥,这事用不着隐瞒了吧?咱爸不知道被什么坏人给害了,死后一直不得安宁。有一回,我侄子看见他就站在那个地方,身上全是血……”说到这儿,她还用手指了一下,站在那儿的人慌忙离开。
时幽声情并茂地说起来,大伙听得很认真,讲到可怕的细节,不少人都觉得害怕,上下摩挲手臂,估计是起鸡皮疙瘩了。
院子里时不时地还有人小声议论,时忍坐在边上,可能是听见难听的话了,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声朝妹妹抱怨:“家里的事情你败乱讲……”
最后,时幽言之凿凿地说:“我说得都是真的,有半句假话让我下辈子再也打不了铁!如果大家不信,可以到山上的铁匠屋看看,是不是闹鬼!”
乡亲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一片死寂。
这时,有人打破沉默,说:“那要不请个大师过来作法吧?”
“哎,林大夫不是也在吗?”
“对,人家就是干这个的!让他出来说道说道!”
不成想事情发展得如此水到渠成,我都有点不敢相信,我和时幽的计划能如此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