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棠想通后,就马不停蹄地上了马,连夜出了城,可到底是晚了一步,在翌日一早追到人时,人已经死了。
“查!”张添一掌捶在身边的一棵树上,发出嫩芽的树枝簌簌发抖,“在眼皮子底下人都死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是皇上要的人,半道上死了,他怎么交代?
谢青棠凝眉沉思半晌,将一封信交给了张添。
“须得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到赵首辅手上。”
“你信我?”
“此番就劳烦张北镇抚使了,此信耽搁不得。”
“你突然寻来,是不是就是料到了此事?”
“此时的东都只怕是更乱了。”
张添将这封信收入了怀中,眉目间更显凝肃。
“此番回去,我怕是要被皇上问罪了。”
“冷厉下马了,锦衣卫群龙无首,这会子皇上不会拿你如何,你该想想太后。”
张添不解。
“你什么意思?”
人死了,太后不该高兴吗?
“人死,只怕也非太后一派所为。”
“你的意思是……”八壹中文網
“陈南一死,太后一派更是会被天下士子口诛笔伐,太后及其身后的世家彻底跟天下士子站到了对立面上来,依太后的手段,断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张添豁然开朗。
“我先回东都同太后汇报此事,至于陈南之死,我会让人守紧嘴巴。”
谢青棠一手拉着马缰,一手安抚着躁动的马儿。
“守不住的,那人既然要陈南此时去死,只怕东都那边也会行动起来了。”
张添抿唇,半晌,才抬头道:“若是陈南不是此时该去死呢?”
谢青棠拉着缰绳的手一顿:“你什么意思?”
“陈南今早还在问我何时到东都?怎地这般赶?”
“你的意思是幕后之人是想让陈南到东都再死?”
“对,他想挑动天下士子的情绪,就该让东都的士子还有百姓们瞧瞧他,然后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死去。”
“这样舆论将会达到顶峰。”
“不错,可如今陈南提早死了,那定然是生了变数,而这个变数……”张添定定地看着谢青棠,“就是你!”
谢青棠苦笑。
“我们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啊,总是慢人一步。”
张添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搭在另一只手上,手指轻点着眉头。
“敌在暗我在明,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至于脑子,谢安饶,或许你们不分伯仲,甚至你在他之上,他很忌惮你,不然不会这般容易就改变自个的计划。”
此时,雨打树叶,点在谢青棠的额头,耳边又响起了张添的声音。
“那个人看似在帮你,但处处利用你、掣肘你,你说他会是谁呢?又是什么目的呢?”
谢青棠淡声道:“他很了解我。”
看着冷静如斯的谢青棠,张添勾唇一笑:“谢安饶,或许你该想想你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话罢,他便调转马头,吩咐了自个的亲信,将陈南已死的消息封锁,带着两人就打马离开了。
赵凌见状,赶着马儿走到了正在思索的谢青棠身边。
“青棠,你突然来此,是猜到陈南会死吗?”
谢青棠回头,看着赵凌眼中蕴着的浓浓忧愁,良久,才轻启唇瓣:“是。”
“怪不得你是老师的骄傲,你总是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赵凌垂眸,“若我能想到这其中关窍,说不得陈南就不会死了……”
谢青棠这一回没有就赵凌这番妄自菲薄的话安慰他,反而续上了方才的话:“但我没想到我成了陈南的催命符。”
赵凌抬头,伸手轻拍了拍谢青棠的肩头:“青棠,你莫要自责,陈南这样的贪官,本就该死。”
“可是他背后之人就查不出来了呀,赵大人,你说,这个军械案该怎么查下去呢?”
谢青棠说完这话,就见赵凌将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愁眉不展地将视线投向雨蒙蒙、看不清路途的前方,许久,才传来他的回答。
“我得了消息,天下士子也在为军械案奔波,安饶,不瞒你说,无论是青禾,还是我,都不信定北王府会谋逆,军械案闹大,或许能还定北王府一个清白,你说呢?”
“可是这样会死很多无辜之人。”
“安饶,你之所以入仕,为的不就是一个政治清明吗?这也是天下士子所求。总不能许你为你之志奔走,就不许文人士子们为此奔波吧?或许说来残忍,但从古至今便是如此,不破不立,通往清平盛世的路上,是鲜血铺就的。”
谢青棠侧目,定定注视着说这话的赵凌,只见他眉目间温润不再,有的是藏在暗沉眼眸中的欲望和决断。
“赵大人似乎跟我前年见到的很不一样。”
赵凌回眸一笑,仿似又变回了那个与世无争、温润和气的赵凌。
“我只是经历了此前种种,分外感慨罢了。”
眼瞧着雨越下越大,赵凌同谢青棠见了个文人礼。
“我该告辞了。”
“赵大人慢走。”
“可不能慢了,归心似箭啊,你堂姊一个人在家,我总也是不放心的。”
谢青棠想到了自个带在身边的那身绣有青竹的冬衣,禁不住微微一笑。
“一路顺风。”
***
沈长乐将小丁接回才微微安心,只是瞧着小丁小小的身子上满身伤痕,忍不住落了泪。
小丁却是浑不在意,还一直安抚着沈长乐。
“师娘放心,你跟师父之事,小丁不曾透露一句。”
沈长乐摇头,轻拍了拍小丁的脑袋。
“傻孩子,吴用已经知道了。”
小丁闻言,猛地攥住了自个的衣摆。
“这……师娘是为了救小丁才暴露的吗?”
沈长乐沉默不语地看着小丁。
小丁一双眼顷刻间红了。
“都是小丁没用。”
沈长乐宽和一笑。
“不怪你,是师父和师娘连累了你。”
“哪里能怪师父师娘?是那些人太坏了!”
沈长乐听得这番孩子气的话,觉着一颗心都软和了几分。
“是啊,那些人太坏了,所以以后你要当心,在你师父回来前,好生跟着张掌印,少说多做多看,知道了吗?”
“嗯!”末了,小丁又有些踌躇,“师娘进了长清宫,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哪里的话啊?你师娘现今好歹是个公主,倒是你师父,一去这般久,也不知如何了?”
沈长乐说着,藏在斗篷后的手禁不住抚上了自个微微隆起的小腹。
倒春寒都要走完了,青棠,你又何时能够归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