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乐现今肚子大了,虽说可以披着斗篷,但冬日已过,倒春寒也快要走完了,没风没雨的,披着斗篷就有些惹眼了,未免惹上麻烦,她也不敢轻易出长清宫,只能托绪娘多多打听外面的事儿。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昨儿担心的事儿,翌日就有了结果。
“陛下派了江次辅去。”绪娘说道。
沈长乐一颗心霎时绞紧,这跟派青棠去又有什么分别呢?
江次辅是青棠的老师,他敬他、爱他,两人情同父子,青棠已经失去过他的父亲了,不能再失去一次父亲啊!
但是……
“不该啊……”
前世确实是发生了这样的乱局,但是并未闹得这般大,此事也不是由江次辅出面的啊。
绪娘疑惑。
“殿下此话何意?”
沈长乐察觉自个说漏嘴了,忙住了嘴,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这一世,确实是跟上一世大不相同了。
上一世,不管丽妃是否真的有孕,到她死的时候她都是不知情的,冷厉也没有被皇上撤职,由于她的重生,似乎一切都变得太多了。
遑论前世经历的那些个事儿变了,连许多人在她眼里都不是原本的模样了。
她突然觉着有几分可笑,老天还真是公平,给了你重生的机会,却不会叫事情按部就班地顺着上一世发展,仿似重新给你安排了个话本子,命运的转折点完全不一样了,你以为你是拿着重生的话本子来弥补上一世遗憾的,老天却是叫你看透,许多事情只是以不同形式再演绎一遍。
悲剧还是那个悲剧!
“殿下,你怎么了?”
绪娘见沈长乐情绪不对,关切地问道。
沈长乐回过神来,苦笑了番。
“没事,我只是有些东西想不透罢了。绪娘,你说,人会有前世今生吗?”
绪娘一时答不上来,倒是一直安静在一旁给小孩儿做着小衣裳的皇后开口了。
“前世今生或许有,但人生在世就似一场修行,每一遍体味总是不一样的,端看自个的取舍。”
沈长乐端起了手边热汤,喂到嘴边,到底还是喝不下去,又放下了。
“义母说得对,说来,还是我修行不够罢了。”
绪娘看了眼皇后,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下去。
皇后知晓绪娘的犹豫,在头发上刮了刮针,才道:“绪娘,江次辅年前就被皇上斥责,之后就一直在养病,没怎么管朝中之事,怎地这事儿轮到他头上去了?”
“回娘娘,是江次辅主动请缨的。”
皇后手中针线活不停。
“江次辅是位好官。兄长们不去,赵首辅去也不合适,江次辅桃李满天下,也是出了名的清流,他去倒是极为恰当的,他又是在朝为官的,只是苦了他了,如此年迈还要去收拾这摊子烂事。”
“请娘娘慎言。”
皇后瞟了眼一边心事重重的沈长乐,故意道:“跟这小娃子呆多了,我啊,倒是愈发口无遮拦了。”
沈长乐这回却没顺着皇后的话逗趣,勉强笑笑,就又将话头转了回去。
“那……可有说江次辅何时去见那些士子?”
“哪里挑什么时辰啊?自然是愈快去愈好了,那些士子用手中的笔不知将陛下、朝廷都骂成什么样了,太学外的纸张是满天飞啊。”
绪娘说着,就忍不住摇头叹气。
“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安稳啊?”
沈长乐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来气儿,不禁喃喃附和道:“是啊,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刚到晌午,外面就下起了雨,虽说是和风细雨,沈长乐却也没了欣赏这雨景的心思,若不是顾忌肚里的孩子,只怕这晌午饭也不想用了。
皇后见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心内担忧。
“你这样,何时才能养好身子啊?我就不该由着你让绪娘去打听那些事儿。”
沈长乐抿唇一笑,拾起公筷给皇后夹了一筷子菜。
“义母,多吃点菜。”
“你啊,就知道跟我撒娇,绪娘去打探消息,没那般快的,且安抚外面那些士子也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办好的,看看用晚膳时能不能得个好消息吧。”
就是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急促又湿黏的脚步声。
‘哒哒哒’地,敲在沈长乐的心上,叫她心慌不已。
“娘娘、殿下,不好了!”
两人搁下碗筷,齐齐望向站在门口,一身湿嗒的绪娘。
绪娘没有急着说话,先是将门阖上,才回身道:“江次辅……”
沈长乐心头一‘咯噔’,抚着肚子站了起来。
“江次辅怎么了?”
“江次辅去了!”
沈长乐差点站立不稳,好险被皇后扶住了。
沈长乐却是顾不得其他,急急上前,一把抓住了绪娘的手臂。
“江次辅好端端地,怎就去了?那些士子不都是文人吗?最是敬重朝中清流,怎会同江次辅动手?还有那些官兵,是干什么吃的?”
“江次辅是被……”绪娘颤着唇,万分不忍道,“被官兵当场拖拽而死……”
沈长乐大骇,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骨碌碌滚了满脸。
“怎会……”
她耳畔响起了青棠提及江次辅时的音容笑貌,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青棠,到底是再一次失去了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