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满面喜色,激动地上前来握住了谢青棠的手。
“安饶,生了……”
谢青棠闻言,微怔,脑中一片空白。
“你堂姊生了!”
谢青棠回过神来,面上也挂满了笑容。
“堂……”他抿了抿唇,“二少夫人可安?”
赵凌面上笑容顷刻间敛了去,看得谢青棠一颗心微沉。
“我知道你堂姊近来要生了,此番原本不想远行的,但你堂姊劝我,说左不过一日一夜,没成想昨儿我们刚走没多久就发动了,我们在风雨里挣命,她也是啊,好容易将孩子生下来了,人又……”
他说这话时,满面愁容,却叫谢青棠听得愈发不是滋味,禁不住好一番审视面前这个认识多年的堂姐夫。
赵凌仿似毫无所觉,还在继续说着。
“你知晓,她先前受了刺激,身子骨不好,生孩子更是艰难,硬是拖着晚间才救回来,府里的人也才敢来向我报平安,可我单是听着都觉胆战心惊。此番她耗费元气,不知要多久才能将养过来了。”
听得谢青禾已然脱离危险,谢青棠略略安心。
“人还活着便好,活着便有希冀。”
“是啊。”
“不知是位小公子还是小姑娘?”
“是个小姑娘。”
谢青棠又为谢青禾揪起了一颗心。
于他们定北王府来说,男孩儿和女孩儿其实差别并不大,只要愿意,都可披甲上阵,可文宣侯府不一样。
文宣侯夫人就曾因谢青禾久不孕是颇有微词,现今定北王府不在了,这么多年过去她又只生了个姑娘,只怕文宣侯夫人更是要刁难她了。
以前有赵凌在其中斡旋还好说,就怕此人也生出别的心思来。
他又忆起江家阿姊曾同他说过的话,赵子晟曾在老师血洒太学前夕,单独同老师会面。
他现今又兴冲冲来同自个提及堂姊,屡次同他说堂姊身子骨不好,又是何居心?
为了堂姊、为了其才学,他是不愿怀疑他的,但巧合太多,就不能称之为巧合了。
跟段旭有往来之人……
他还得查。
他心内好一番争斗,面上却是不显。
“恭喜赵右副都御史。”
“多谢。此时不好招摇,但你是青禾的弟弟,她从来最是挂念你,我总是要同你说说此事的,我知晓,也只有你,会为我们真心地高兴。”
“区区奴婢,赵右副都御史合该清楚当断则断的理儿。”
对于谢青禾和赵凌的亲近,谢青棠一退再退,是为保全自家堂姊,以免过多牵扯,到时候累得她在文宣侯府的日子愈发不好过,加之现今赵凌……
他退一步,或许更能看清些。
赵凌欲言又止,缓缓吐出口气。
“罢了……现今确也不是说那些话的好时候,你现今又肩负重任,只是此事不好办,我怕你……”
“为国为君,应当的。”谢青棠不冷不淡地答道。
对于谢青棠的态度赵凌浑不在意,蹙眉说:“那两个刺客可招了?若是能早日寻到刺客,于君于民,都是好事,澧朝动荡,是再禁不起风雨了。”
谢青棠如实道:“奴婢正要去同陛下回禀此事。”
“那是有线索了?”赵凌满面喜色。
谢青棠暗暗观察着赵凌,一举一动间,毫无破绽。
他不免摇摆,到底是自个多心了还是……
可老师之死,总也是蹊跷的。
还有自个的性子,熟悉自个之人……
“赵右副都御史,奴婢有急事要去同陛下回禀,告退了。”
看着谢青棠远去的背影,赵凌渐渐收敛了脸上笑意。
***
皇上猛咳几声,张士忙将锦帕递上,再挪开一瞧,锦帕上尽是血。
他心头大骇,下意识望向皇上,就见皇上一双泛黄的眼珠也直直盯着他,他会意,立时将锦帕折叠起来,藏进了自个的衣袖里。
“你说,有个刺客死了。”
“回禀陛下,两名刺客寻到的时候其实都受了重伤,只是其中一人没撑得过去。”谢青棠跪在地上解释道。
皇上沉吟半晌,问:“死的是哪边儿的刺客?”
“是外间路上的。”
“林中放暗箭的还活着……”皇上向下耷拉着的眼褶子微抬,一双浑浊老眼中迸射出一道精光,“你说,那会是谁的人?”
谢青棠说得恭谨:“奴婢不敢轻易揣测。”
皇上声音更沉:“朕要你揣测呢?”
谢青棠叩首:“此事是两队人马来刺杀皇上,牵扯势力过甚,奴婢不敢妄加揣测,但……”
他一字定音。
“两方人马手持军械均有磨损的痕迹,经查,那是工部制作军械时固定刻上编号的地方,但奴婢不敢妄言,已经同赵首辅禀明此事,请他着工部和兵部的大人根据制作工艺进行再查验,想必今日一早就能出结果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先前皇上对此事迟迟下不定决心,那是因为此事只关乎他忌惮已久的定北王府、关乎枉死的定北军部下、关乎北阳一线无辜横死的百姓,如今这把兵刃指向了他自个,谢青棠不信他还会无动于衷!
谢青棠顿了顿,干脆又加了把火。
“陛下,军械案奴婢一直在追查,可时至今日也未出结果,若当真跟本该送到定北军手上的那批军械案有关,或许奴婢应该避嫌了。”
皇上冷哼一声。
“先前查军械案也没见你说要避嫌啊!怎么?这是不愿给朕分忧解难了?”
“奴婢不敢,只是事已至此,奴婢却是不知该如何走下去了,奴婢虽孑然一身,但免不得有人会拿奴婢的出身说事,或者拿旁的什么来抨击奴婢,不若请陛下另择德才兼备之人,全了奴婢左右为难之心。”
“左右为难……”皇上细细品味着,“多少人是左右为难的?他们是不是忘了,在澧朝,谁才是至高无上的君王?”
张士一听这话,忙跪了下来。
“请陛下息怒,想必这小子也是一时糊涂。”
而谢青棠仍一声不吭地跪伏在地,显然不愿松口。
霎时,屋内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