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乐抬头,望着面前的佛像,烛火明明灭灭,照不清它的面容。
“那时候我怕极了,唯恐你赴了你兄长的后尘,只想着将你送走,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曹皇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叫沈长乐不知该作何应答。
“沈夫人是我出阁前的闺中密友,她因为生沈家二姑娘伤了身子,缠绵病榻,可就是这样,沈家那可怜的小姑娘还是没了,那时候我刚得知了皇上……”
有些事情,如果可以,她令愿想都不要想起。
“伤心欲绝。就同她说了此事,她便答应了,那孩子的死讯就被瞒了下来……你也就改大了一岁,说来,我也是对不住她,叫他们每逢清明,祭奠孩子也不能。”
外面‘哗啦啦’下起了雨,叫沈长乐如梦初醒。
她定睛望着面前的庄严佛像,低喃:“沈父沈母,所幸,这一回没有连累了他们去,不然我真就是罪过大了。”
曹皇后心头一抽:“总也是我自私了。若真要探究,若不是当初合欢树下结缘,有了进宫的因,也不会结出现今的苦果。”
沈长乐回身,看着曹皇后,轻轻一笑。
“其实我常常觉着奇怪,您怎么独独对我另眼相待,明明……我不够聪明,有时候还那般任性,后来我自己说服了我自己,想着或许是因为我长得像您,您就将我当做了您没夭折的女儿,如今才知我不敢想的,原来竟是真的。”
顿了顿,她终于缓缓唤出了那两个字。
“母后……”
曹皇后心头一颤,一颗心又酸又软,终是颤着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能在有生之年听到你唤母后,母后真的很高兴。”
绪娘也在一旁悄悄擦泪。
沈长乐上前抱住了曹皇后,两人敞开心扉诉说了许多体己话。
“母后现下可以同女儿说说,先前给女儿的荷包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吗?”
“那是你的胎毛。”
沈长乐诧然。
“你兄长和你的胎毛皆被我保存着,想要留作纪念,皇上也是知道的。”
“怪不得您说这个东西能保我的命,父……皇上子嗣稀薄,又缠绵病榻日久,反倒愈发想要享受天伦之乐了……”
说到后来,沈长乐在嘴边又反复念了那几个字一遍。
“天伦之乐……”
此时,外面的风雨更大了,曹皇后没有听清沈长乐最后半句话,正要发问,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绪娘行至门口,将门打开,看着站在外面的墨香,道:“发生何事了?怎么急急慌慌的?”
墨香侧身让开,露出湿了半身的内侍。
内侍忙上前一步,说:“回姑姑,皇上下令,将谢督主下狱了!皇上将审查谢督主之事交给了刑部、大理寺主审,锦衣卫协理,督察院督办。”
方才听了曹皇后的话,沈长乐早有准备,此时倒是不慌了,只是有些疑惑。
“皇上要重新启用张添?”
张家一群人落马,张添也被拉去审问,后来谢青棠在其中斡旋,皇上也有牵制谢青棠之意,只将张添停职查办,说是查办其实再无其他,这是既不打算将张添处置也不打算将他流放了。
这时候的锦衣卫可以说是群龙无首,根本没有可堪大用的,想尽快重启锦衣卫,皇上势必会用到张添。
“皇上还是那么喜欢兵行险招、在钢刃上行走。”曹皇后回身,“进屋说吧。”
绪娘退后一步,将那内侍引了进来,而墨香复又在外将门给他们阖上了。
“迷雾重重,我倒是有些看不清前面等着的是人是鬼了。”沈长乐不无忧心道。
曹皇后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转而问起候在一边的内侍:“可还有什么说法?”
“回娘娘,多的奴婢就不知道了,还得待天明看看大人们能审出什么来。哦,对了,听说皇上提了娘娘一句,其余的……”内侍摇了摇头,“没什么了。”
沈长乐闻言,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悄然攥紧。
审问?
避免不了的就是用刑!
之前在雁苇泊本就让青棠的身子动了根本,他怎么还受得住啊?
待那名内侍退下了,沈长乐才抬头望着曹皇后,眼中满是乞求。
“小丁跟谢安饶有牵扯,你现今又有身孕,皇上不一定能容得下你,就算是将你的身世摆到他的面前,他顶多就是不伤害你,就是保住你肚里的孩子,我也并非有十成把握。”
他不止是她的夫君,也不止是她孩子的父亲,他先是皇上!
可他并未修得先帝的仁慈,只上位者的残忍独裁叫他学了个十成十。
这是她同他夫妻多年,付出惨痛代价才有的领悟。
沈长乐轻启唇瓣:“若这个身份是青棠的呢?”
曹皇后诧然抬头,定定地望着沈长乐的眼,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