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文宣侯及其夫人就携着一行人来拜,却不见谢青禾。
察觉到谢青棠逡巡的目光,文宣侯夫人主动道:“昨夜雷声大得吓人,风更是摧枯拉朽的,半夜雨就‘哗啦啦’下起来了,青禾先前生孩子难产,身子骨还没调养好,一不小心就受了风寒,也就不敢来请安了,怕过了病气给殿下,那可就是大大的罪过了。”
谢青棠藏在袖间的手悄然握紧,神色却不变,只是不轻不重地看了眼赵凌,而后道:“叫李大夫去瞧瞧吧。”
因为沈长乐的身子还很虚弱,李却也不敢离开,昨夜一直在这院儿里的偏房歇着,闻言,也无不可。
到得赵凌他们住的院儿里,下人来来往往的,一瞧,院儿里一棵梨花树倒了,是被拦腰折断的,院儿里的下人还在修整。
既然是谢青棠指派来的人,又是李家人,人是赵凌亲自招待的,见他望着院儿里那株好几年的梨花树,不无感慨道:“昨儿风大,将梨树拦腰折了……”
李却只是随意看一眼罢了,并不多好奇,点了点头算作应答,跟着赵凌一道拐进了屋。
谢青禾躺在床上,听得自个贴身丫鬟玉茹在向赵凌行礼,便翻身朝里,还是玉茹绕过屏风来禀,说是谢青棠派来的大夫来替她看病,她才回过身子来。
“有劳李大夫了。”说着,她的目光投向赵凌,又很快撇开,“子……子晟,我生病了,不好见孩子,你快去偏房瞧瞧吧。”
见赵凌犹豫,她又补道:“我这边不碍事的。”
赵凌虽觉着今日的谢青禾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转身出门去看孩子了。
不多会儿李却便把好了脉,玉茹急急问道:“李大夫,不知我们家少夫人如何了?”
玉茹是谢青禾的陪嫁丫鬟,早些年也在林州嫁过人,那人身家品性都还不错,只可惜是个命薄的,两人也没个孩子,谢青禾便问了玉茹的意思,又将人接了回来,自后她再也不想嫁出去,只一心陪着谢青禾,对谢青禾是真心实意地关怀。
“无碍,一个不大不小的风寒,我写个方子就好。”
他抬头望着谢青禾,却见她似易碎的瓷器般静静躺在床上,禁不住多了句嘴。
“只是,少夫人,万事朝前看,郁结于心不是个好兆头。”
谢青禾嘴角勉强牵起抹笑。
“有劳李大夫挂怀了,只是昨日雷声轰轰,又是风雨交加,不免入了梦魇……”
此时,外面搬运梨树的声音传来,她又是一阵恍惚。
“快快将这株梨树清理了。”
“树桩子也不留吗?这不是雷劈的,留着树桩子修整一番还能长起来的,要不要再问问少夫人?”
“不留,已经问过少夫人了……”
***
“‘其物如故,其人不存’……”谢青棠低声重复,又抬头问,“李大夫,她……当真这样说?”
李却肯定道:“当时二少夫人似乎陷入了回忆,有些恍然,但她在提到院子里断折的梨树后,臣确实又听得她说了这么句话。”
医者仁心,可医者也看多了生离死别,对于某些情绪也就淡化了,但不知为何,他初初听得这话竟难得觉出几分凄凉来。
谢青棠轻声道:“那梨树是她同赵凌定亲后,赵凌亲自为她种的。”
——“六郎,待子晟给我种的梨树开花时,我定要邀你前来观赏。”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李却给沈长乐把完脉,确认身子已经稳定,只需静养后便回东厂去了。
他采回来的药虽然都交给了手底下的药童拾掇,但他还是得回去亲自看看才安心。
李却离开后,沈长乐便拉着谢青棠的手道:“你回宫吧,还有那么多事儿呢。”
谢青棠摇了摇头:“我不放心,要陪着你,至于那些事儿……你昨夜不是也听到了吗?由着他们去折腾吧,何况宫里还有母后呢,只是又要她操心了。”
沈长乐一笑:“是啊,又要她操心了……只是,母后曾对我说过,我们身在皇室,既然受了百姓的供奉和朝拜,就合该担起一份责。”
是宽他们的心,也是在告诉他们,他们需要承担起的责任。
走上这条路,自此后他们便没有安宁可言,有的只是兢兢业业筑起一座坚固的堡垒,将百姓牢牢护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