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了。
不用陈风说明，郭书伟就直接说了当年的事。
三十年前。
北江三名刚过四十岁，在当地圈内也算颇有名气的鉴宝师，曹杨、曲刚、蒋鲁，不约而同来参加中断了半个世纪的东川鉴宝大会。
大会认真算起来，有五六百年的历史，中间时断时续。
其实一开始跟古董行没关系，是明海禁导致外销商户的瓷器堆积如山。
有一家东川二商号，有一名打短工叫小伙，年纪还不到弱冠，平日也不爱说话，见掌柜心事重重，担心店铺倒闭自己没工作，卧病在床老母亲没药吃，于是苦思冥想找办法，有天浑浑噩噩绕了远路到城外人聚集的街市。
小伙听着周遭小贩呼声，忽然灵机一动，掌柜何不利用古董、外销瓷双重身份，发动行业影响力，举办东川古董交流会。
如果交流会取得古董商的同意，哪怕只是过半，那么下一步，就把外销瓷进行包装，作为与会者伴手礼。
虽没有外销价格高，但保本之余还能赚点。
掌柜听到自家伙计的建议，就像被点拨的和尚，脑海冒出一个又一个的计划。
同行们也正在为货砸手里苦恼，听到掌柜建议，二话不说同意了。
彼时东川古董业界也有苦恼的事。
千里外，一直做内销的北江，因不受海禁影响，有钱人不减反增，反哺古董行业的兴盛，隐约有甩开东川的迹象。
故而向来看不上做外销瓷的古董商们，几乎全票通过东川二商掌柜的提议。
要知道东川是凭借海贸兴盛的，不能做的话，百业受打击。
于是乎消息一传开，全城参与。
东川凭借着宋元商贸的龙头地位，吸引周边行省的商户参与。
半个月的大会，不仅堆积的货物销空，还连带着内销也打开市场。
之后除了比如改朝换代等特殊情况，以每当三年一次的科举后一百八十天为日期举办大会。
清末天下大乱，三百六十行全受影响，中断五十年。
1922年由当时行业大佬们，受喝洋墨水的人邀请恢复举办。
也是怪了。
那年北江遭受军阀乱战，行业几近崩塌，听闻东川恢复鉴宝大会，纷纷举家南下。
东川来者不拒，为商户提供住房、店铺，以极低的代价吞下北江乃至数个省区同行累积，迅速恢复行业实力，成为全国行业王者。
现如今，东川鉴宝大会，都是以1922年为源，称为第一届。
而北江直到改革开放，才靠着华侨和东川同行的帮助得以重建行业。
本来算是佳话，若是操作得当，东川人永远是座上宾。
但做买卖，自古是表面和气，暗地你争我夺。
东川有人不服气，好好的市场王者不做，非要给自己制造对手。
北江在古董圈，有着千年底蕴呢。
同时间几十年前南逃北江旧户，也怕被钉在耻辱柱上，毕竟行业会向外界宣传兴衰。
于是乎两股力量合在一起。
在刚恢复没多久的协会中占据绝大多数，当时重组协会的陈老头早已失踪，会长和几个委员压不住场子。
北江那边也憋着一股气，派来中青代的实力鉴宝师。
双方不止是比赛，还大打出手，乃至闹出人命。
这梁子就此结下，虽想调和都不行，哪怕是当今行业王者的京城大佬们集体现身。
之后到上一届大会，北江人不打着名号参与，暗中整些小活，比如掺假诬陷。
因影响范围不大，东川协会睁一眼闭一眼，免得撕破脸。
这一届是大大方方，以同行友好交流来参与的，组织者是北江协会。
郭书伟说完后，陈风皱眉道：“感觉有人在暗中搅和。”
“没证据。”那头郭书伟语气低沉。
要知道打从认识，其总是笑呵呵中透露大气友善，就算刚讲述两城往事，情绪也很平淡。
所以陈风觉得郭书伟知道点什么，只是不想让事态严重而隐瞒。
由于只是个人关系，没进行业核心，所以他没有追问，话题转到唐家身上。
“唐家是更早发现北江行业要出事，带头南下的家族，当时在该城行业内前十。”
郭书伟顿住叹息一声，道：“离开时把北江名宝也带下来了，没多久卖给你们陈家，换取如今包括唐氏在内的沿街三十个铺子。”
这件事陈风没听过，表情很是意外。
手机是开免提，边上唐梦曦此刻眉梢微微抖了下，道：“似乎有怎么回事。”
嗯。
陈风点头，跟电话那头的郭书伟问道：“物件名称是什么？”
“在东川叫八宝白羽玲珑塔，在北江称作彩翼流光灯盏。”
“我去，跟柳家还扯上关系了啊。”陈风脱口而出。
“嗯，当年柳越红能迅速把柳家拉起来，就是北江人的运作，说起来鬼见愁团伙也是。”郭书伟说道。
陈风无语，道：“你们忍得住啊？”
“古董行业面向全国乃至全世界土豪们，最是吃渠道人脉，自古互相掺沙子。”
“好吧。”陈风想想也是，又说道：“柳越红后来被赶出柳家，被同行追杀跟物件有直接关系，还是你们运作的。”
“都是做买卖的，求的是个和气生财，杀来杀去何时了。”电话里郭书伟已恢复从容的语气。
陈风一个字也不信。
别的行业他不敢说，但就古董行业水有多深，还是很有感触的。
当然纠缠没意思，郭书伟明显不想深入。
他又问了些目前北江那边，对唐家的具体态度。
协会和协会是有交流的，他相信郭书伟手里有信息。
郭书伟转述，北江那边全行业放下间隙，把唐家当成百年前市场衰落的起点，要在这一次一举击败夺回荣耀。
“郭老哥的态度呢？”陈风看到唐梦曦面色着急就帮忙询问。
郭书伟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东川同行们都不觉欠北江，但两大市场对撞影响太大，都没有发表想法。”
陈风询问的同行，所以郭书伟的回答没问题。
当然这是表面的，仔细思考的话，可以看出来同行们，对唐家死活不在乎，说难听点，就是献祭唐家和北江取得缓解。
很显然，三十年前那件事的参与者在背后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