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路让路!十万火急!”
四匹健马一路疾驰而来,在宽阔的街面上掠过,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也有人心中不满骂骂咧咧的,毕竟这里已经是湖东城的核心区域,能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就是看着这四匹马是朝着城主府而去的,这才没有人出手拦下喝骂。眼看靠近了城主府,四匹马的速度连忙放缓了下来,在距离城主府还有百丈之远的地方停下,上面的四人下马快步疾行而去。“为什么要走着去?城主府门口不让跑马么?”
张宏正问。“废话。那可是唐家大人的宅邸,如何能放肆?快走快走!”
面团脸在后面推了一把。这一路上他们都把张宏正有意无意地夹在中间,就是怕这小子抽空找个机会跑掉了,现在这城主府就在前方,也算是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我们南宫家也没这么大的规矩,反正他住那么高,还能听得见不成?”
张宏正抬头瞥了一眼前面那高大巍峨的城主府,那是湖东城中最高大最有气势的建筑,也象征着最大的权柄。想要马上面见这世家雄城中的一城之主,张宏正心中也是略有些不安,还在南宫家领地的时候他也曾见过单宁城城主一面,但南宫家以儒学立家即便是城主也待人和善,可不是唐家这种森严冷厉的做派。其实他也存了心思上了岸之后能不能找个机会跑掉,奈何面团脸那三个法师对他一直都没放松警惕,也就只能这样一路被他们给带来了城主府前。不过纵然是面对唐家人,想来也比落到卫戊所那些家伙的手上好得多。张宏正对于世家制御中的毛病清楚的很,很多时候并不是世家之人苛刻,而是中间的这些走狗欺下瞒上地使坏。唐家人的作风确实不比南宫家那么宽厚,但他只要老实将事情原委说明,总好过被卫戊所安插一脑袋的罪名后一刀杀了。至于白玲虎那边张宏正却是并不操心的,来的途中他就听这三人说了守卫统领前去主动‘被擒’的事,也实在再一次刷新了他对这些人的认知。有那么一帮人环绕左右,不管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白玲虎自己要如何的折腾,总之性命肯定是没问题的。三个法师押着张宏正走到了城主府门前,这是两扇足有十丈之高,只有两丈左右宽的狭长高门,代表了唐家的七叶灵芯草和七足天蜈分别雕刻于上,在最高处的上方交织缠绕在一起,七足天蜈的双眼正和灵草的果实重叠在一起,朝下俯瞰着一切胆敢靠近的蝼蚁众生。城主府前是一片专门空出的广场,行人都不得靠近,更显得这片高门和其后城主府的威严莫测。面团脸恭恭敬敬地走到门前,双膝跪地,大喊:“贝场行走姜石屏,有十万火急要事求见无忌城主。”
随着这声音,那两扇威严高耸的门缓缓打开了,两名身着长袍,似乎一直就守候在门边的仆役将四人引了进去。能将门叫开,这是因为面团脸三人早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向城主府发送了紧急警讯。贝场法师全都是生法境之上的鬼仙修士,人数上虽然不及卫戊所的守卫众多,但无论以修为和能力来说都要高出不少去,因此是直属于城主府,只是平日的事务归于贝场管事来安排,所以贝场法师有了紧急情况也能直接上报至此。若是普通的守卫,那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绕不过卫戊所,想要直接跑来城主府门口喧闹叫喊,唯一的下场就是丢进卫戊所的死牢。城主府内的空间极大,但却并不见丝毫的天光,好在四处点缀的灵石灯将内部照亮得和白昼也没什么区别,一切的装饰和用具都极尽华丽精致。张宏正并不懂品鉴那些东西,只感觉曾经见过的豪华赌坊和这里一比,简直就成了乡村老农用毕生积蓄扯上几匹红绸来装点的茅草屋一样。只是他并没有艳羡之感,反而觉得这看不见天光的地方很是压抑,那灵石灯照得再亮也给人一种阴冷的味道。又是在宽阔的走廊间穿行,又是在法术抬升的平台上等候,仆役将三个法师和张宏正引着走了足足小一刻钟这才将他们带入一间偏厅中,吩咐他们坐好等候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你们这一路上连行船都是用的灵晶赶路,那四匹贝场的马也差点都跑死了,就为了早一步到这里,结果就跟着两个家伙屁股后面慢腾腾地走了半天,现在还要在这里傻等?”
从刚才跟在那两个仆役后面走着的时候张宏正就已经极不耐烦了,只是他终究是人犯,也没立场开口催促,一直等到在这偏厅里坐下,仆役退去之后他才忍不住开口问到。“莫要胡说八道,这里可是城主府!可不是外面那些没规矩的地方!”
面团脸压低了声音呵斥到,另外两个法师也是一脸的紧张,显然他们一般情况下也是没机会来这种地方的。“就在这里等唐无忌城主?”
张宏正有些怀疑。这偏厅虽然也是精致豪华,但好像不该是城主大人听取下属急报的地方。“哪里能够直接就见到城主大人?自然先要等大总管来甄别审查一番。我说你就莫要聒噪了,静静地候着吧。”
张宏正咂了下嘴,只觉得这城主府中的气氛让他全身上下都不舒服,特别是看这三个之前还颇有神采和活力,修为上也还算不错的家伙现在却是噤若寒蝉,连出口气都要小心的窝囊模样就说不出的恶心膈应。抓耳挠腮间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忽然发现一边的桌上早就放好了茶水点心,他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倒了杯就一口气喝下。“你……”面团脸三人顿时死死盯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三人连坐都只敢将屁股稍微挨着坐凳边缘,哪里还敢擅动这地方的其他东西。“渴了,饿了,你们不吃吗?”
张宏正也不管那么多,又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顿时眼前一亮。“这个好吃!好香!”
几口就将桌上的两碟点心吃了个精光,张宏正又咕噜咕噜地把茶水也喝干净了,面团脸三人只是死死地看着他,好像连出声阻止都不敢。好在这时候终于有脚步声传来,一名衣衫华美精致的老者,一名高冠长袍的中年人进了厅中,面团脸三人连忙起身对着两位人躬身行礼:“见过大总管,见过夏大师。”
老者和中年人微微点头,眼光只是在张宏正身上一扫,就直接落在那三人上。张宏正也抱拳躬身行礼,他也认出这老者就是在集市上见过的城主府总管唐坚。“你说你们在湖中发现方朗卓所炼的巨大妖尸,是怎么回事?”
开口询问的是那位夏大师,大总管在一旁却并没发话。面团脸连忙回答:“是这样,属下在和卫戊所的谢西什长一起追击这被通缉的南宫家散修少年……”听面团脸说了几句,夏大师脸上就浮现出极不耐的神情,呵斥道:“说要点!那妖尸是怎么回事?你们所传讯文中说极为庞大,元气凝聚,如同灵脉之相。当真如此?”
“是,是,确实如此……感觉就如同身处灵石矿中一样,只是那元气毫无灵机勃动,反而死气沉沉,浓郁到了极处,疤……谢西什长只是去触碰了一下,手脚就顿时瘫痪了下来……”“那妖尸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你们好好说说……”“这个…就是极大,大概有数十丈高…”面团脸吞吞吐吐地说不明白。也只有他潜下水去近距离看过那水下的怪物,张宏正只在头顶上歇了会脚,其他两个法师更只是远远地看了两眼。但面团脸当时太过紧张,深水区域内又是一片昏暗,他也没怎么能看得清楚,这时候说起来也是结结巴巴的。夏大师皱眉低头沉吟了片刻,忽然又问:“那你们怎么知道那是方朗卓所炼的妖尸?你们见到方朗卓了?”
“厄……没有,只是…只是之前便有怪异妖兽在那一片出没,侵扰贝场。这位南宫家的散修少年曾在城外和方朗卓打斗过,说是见过他用阴邪鬼道炼制的尸体也是那样的,还可以聚合成巨大怪物……”“你和方朗卓动过手?确实看到他了?”
夏大师转过来盯着张宏正。“厄……当时他没有露出真面目,但根据推测来看定然是他。后来他那个在金钩赌坊中的姓李的亲信随从也是亲口承认了的。”
其实还有那个怪异面具可作为物证,吴子健曾说过那是森罗殿的什么道的信物,不过看这两人问话的神态语气,张宏正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干脆就提都没提。“亲口承认?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听到么?”
一旁的大总管问,神情甚是严厉,声音中威严和怒意交织。“你潜入赌坊中谋财害命,将一干人都全数杀了,连我遣去的人也不放过,现在还敢来胡言乱语?”
张宏正摊手说:“…我这修为,如何能将那些人给全数杀了的?而且那姓李的以阴邪鬼术自杀,上面的痕迹简直就是一目了然……还请大总管莫要轻信卫戊所的那些人的鬼话,重新遣人去一看便知。”
“休要胡说八道!卫戊所一干守卫精明能干,对湖东城忠心耿耿,又如何会胡乱给人安插罪名?若不是看在你出身南宫家,我唐家和南宫家又向来亲善的份上,你如此的挑拨离间胡言乱语,即刻就要将你扔入虫巢中去让你知晓我唐家的法度森严!”
唐坚大总管一声怒喝,双目生光,白须飘飘,尽显上位者的凛然气度。如果不是当时在赌坊中就是听说这位大总管纳了下属的十五岁的孙女为妾,还最一喜欢让女孩去舔他脚趾,张宏正还真要有几分被唬住了。不过现在这样看来说什么也是无用,他干脆闭嘴不言。“你们三人也是,居然被这狡诈少年一通空口白牙的胡说八道就骗得团团转,信了他的一通胡扯!我早已收到其他人传来的符讯,都说这分明是虚空兽隙中出来的妖兽,你们还敢绕过卫戊所,绕过贝场主管来胡乱给无忌大人发紧急警讯,当真是糊涂透顶!湖东城要你们这般的废物还有何用?”
大总管又将目光转移到面团脸三个贝场法师身上来继续咆哮怒吼,三人直接被吓得跪倒在地。其实认真来说这位大总管和他们的身份并无本质上的区别,都是世家下人罢了,但此刻被唐坚这样一喝,他们却都是满脸的惶恐双眼发直,不用说辩解,好像连思维都停止了一样。“还不快将这凶手送去卫戊所好生看押,等待明正典刑?若是再有半分擅自妄为,我便禀明无忌大人将你们撤职出城,滚去边陲小镇当个守卫吧。”
“这……是,是……”得了训斥,三个贝场法师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拉着张宏正退了出去,外面自然有仆役等着将他们引出城主府。不过他们离开之后,大总管和夏大师两人却还是待在那偏厅中,两人都是面沉如水,神色凝重。“夏大师,如何?能判断出方朗卓那厮可是作的什么怪么?”
大总管缓缓开口问。相比夏大师,他的脸色要阴沉得多。“操尸控腐,积骸成妖,这是森罗殿骸极道的手段没错了。”
夏大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脸上还是有疑惑之色。“不过可没听说过他们的骸极尸妖还能如此大范围地扰乱天地五行元气啊……而且我记得五十多年前,骸极道道主好像就被真武宗给诛杀了。就算方朗卓是这新一任道主,但凭他那点修为,又如何能弄得出这样大的尸妖来?”
“反正不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恶贼惊扰到了无忌大人。”
大总管的脸皮抽了抽。“夏大师,你可有把握将之在通天湖中击杀了?”
“我都还没见过,如何就能知道有没有把握?那几个废物也是语焉不详,连个要点也说不清楚。”
夏大师略有些不满地瞥了大总管一眼。像是他这样修为的客卿可不用怎么卖这位大总管的面子。“听闻骸极尸妖汇聚尸体越多,威能越大,若是真如那几人所说这尸妖足有近百丈高大,也说不得便要大费手脚……最好能让张李两位亲卫随我一起去,那应该就有十足把握了。”
“张李两人正在为无忌大人护法,如何有空?他们一旦擅离职守,万一惊动了无忌大人,令他的修炼出了岔子怎么办?”
大总管的脸色越见阴沉,声音也沉闷起来。“要不然我知会闵大师一声,你们两人一同前去……”“哼,那女人知晓个什么事?她那不过自小靠着灵晶堆砌起来的修为,当真要动起手来不碍着我就不错了。”
这下轮到夏大师脸色不悦了,一挥大袖。“你要叫她去,我便不去了。而且这女人和无忌城主的关系你也知晓。你让她去了,无忌城主还有不知道的?”
“夏大师说的是。那看来此事还是只能劳烦夏大师出手了。”
大总管深吸一口气,脸色又再难看几分。“有何困难夏大师可以尽管提。总不能让方朗卓这狗贼肆意在贝场中捣乱。只要将这忘恩负义的狗贼剿灭,他金钩赌坊中的股份,还有醉红楼那些的股份,总之他剩下来的全部股份全都当做酬劳送于夏大师。”
“哦?”
夏大师眼皮一抬。“如此就赠与我了,林统领那里不用知会一声么?”
大总管恨恨地说:“他御下无方,捅出如此大的篓子来还没和他算账呢。若不是我们这里将人给截下了,让那几个直接将事情闹到无忌大人面前去,他这守卫统领的位置就不用坐了。”
“正是,这人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自然是要出点血才能堵得上的。”
夏大师颇有深意地一笑。其实若说篓子,还是这位大总管捅出来的更大一些,方朗卓可是被他老人家硬生生给逼下贝场管事一职去的,金钩赌坊里那一摊子事情也是他急着要去拿方朗卓的账本股份这才引发的。他才是最急着要将此事给压下去的人。“不过那尸妖着实不好对付,听那些巡场法师传回来的急寻说,生法境的五行法术居然都会被土行元气压制,我毕竟还不是真人之境,只是灵法境的法术恐怕也是制不住这妖孽……”大总管闷声道:“夏大师有何需求尽管直说。”
夏大师微微一笑道:“大总管将城主府的五行真符尽数取给我,我便有把握灭此尸妖,绝不让他侵扰湖东城。”
“这如何能够?”
大总管眼睛一瞪,急得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无忌大人也非真人之境,这湖东城的护城大阵也还需要真符来启用掌控,如何能尽数给你?就算你能将这尸妖灭了,万一再有个其他什么事怎么办?”
夏大师一皱眉,本想直接说那便以护城大阵来对付那尸妖就好,但一念及刚才那许诺的赌坊和其他地方的干股,不由得又是一阵心动,那每年也是轻松上百灵晶的进项,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而且那尸妖也不见得真是有那么厉害,据说行动迟缓,说不定也就只有以元气压制一项能力可堪运用而已,那自己只消一两道真符,甚至都不用真符就能解决,那省下来的自然又是自己的了。于是想了想问:“那最多能给我几张?”
大总管侧头想了想,说:“五行为基,然后水火木分别一张,运转护城法阵至少需要八张真符。无忌大人前段时日一时兴起曾去湖中演练实战,用了数张,后来也没通知主家送来。现在我记得府中一共还留存得有十三张,那只能给你五张。”
“五张……”夏大师点点头,神情漠然,但心中已经难免一阵喜悦之情。即便以他的地位和资源,真法境的五行真符也是颇为难得的东西,若论价值那也至少是上百灵晶才能换得一张的,只要能省下一两张来,这一趟便不算白跑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罢了,为了湖东城的安危,为了让无忌大人能安心修炼,我便走上这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