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薛夫人嘴上说着不用在意,但是一顿饭下来,她不知道悄悄的看了薛莫景多少次,眼角眉梢分明是关切和担忧。
照理说,这难得的一场团圆宴,应该是热热闹闹的,可是席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说话。
偶尔冒出来一两句,也只是议论无关痛痒的朝事。
温浮欢又忍不住把责任归咎到了自己身上,觉得要不是因为她,薛家的人也不会闹得这么不愉快。
这顿饭,她吃的食之无味。
用过晚膳后,她便借口刚回来,有好些东西要整理,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柳儿和百里炎都在。
许是瞧着温浮欢面色不佳,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说话,一个双手抱剑,斜倚在柱子上,另一个则接过丫鬟送来的包袱,默默地收拾东西。
温浮欢瞧着他们沉默不语的样子,反倒有些不适应了,轻笑道:“真是稀奇,平日里没少拌嘴的两个人,今儿个是怎么了?”
百里炎仍旧没说话。
柳儿却忍不住,丢开手里的东西,神情不解道:“一定要这么做吗?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温浮欢一听便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百里炎和柳儿却最是对她了解不过,深知她决不是真的想要嫁给闵王为妃。
温浮欢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把那日在醇央宫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他们听。
柳儿和百里炎听了,都气愤不已。
百里炎甚至想潜进宫里,索性一剑把皇帝上了,好替她出气。
温浮欢拦住他道:“阿炎,现在可不是冲动的时候!若我还想在帝京待下去,继续对付长孙家,而又不愿委身于皇上的话,闵王妃的身份无疑是最好的掩饰!”
的确,皇上就算再怎么想要她,也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抢夺自己的弟媳!
他并非一个昏庸的君主!
明知道温浮欢说的有道理,明知道她嫁给闵王不过是权宜之计,但百里炎还是很不甘心。
因为……不管她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在旁人看来,她就是闵王妃,名正言顺,如假包换!
温浮欢不懂百里炎的心思,或者说她假装不懂。
“……你不是一直想找机会和尹舟切磋,看看究竟是谁更胜一筹吗?日后有的是机会了!”她故作轻松的玩笑道。
百里炎不置可否,暗道他宁愿这辈子都不和尹舟切磋,也不想温浮欢做闵王妃——尽管只是名义上的!
不过他也只是在心里这么想,并没有说出来,也没有丝毫流露出不悦和反对。
他知道,温浮欢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便再无更改的可能,自己的反对不过是徒增她的烦恼罢了!
说清楚一切后,温浮欢打算躺床上好好歇息一下。
这些日子在宫里,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心惊胆战的,很小的动静都能让她惊醒。
而一旦醒来,便很难再入睡了!
可是她刚一躺到床上,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
“沈小姐在吗?二少爷请小姐去后院凉亭一叙!”丫鬟脆生生的说。
“二哥?”
温浮欢皱着眉头坐起身,暗道薛莫寒这会儿找她做什么?莫不是为了薛莫景的事?
可是赐婚的圣旨已下,她并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温浮欢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起身罩了件绛色的披风,打开门,和丫鬟一起向后院走去。
太师府后院有一处湖泊,湖水碧绿幽静,湖泊中心有一座八角亭,通过竹制的栈桥和湖岸相连。
湖里栽种了不少荷花,每到盛夏时节,大大小小的荷花竞相开放,白色、粉色、红色,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如今只是春末,荷花才长出了尖尖小小的骨朵,掩映在硕大的荷叶下,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到,再加上夜色已深,一眼望去,只能看见满湖的莲叶田田,围簇着一座孤零零的亭子,像是寂寞无眠的人儿。
凉亭里,薛莫寒穿了一身素白锦衣,面向幽静的湖泊,负手而立。
月光皎白如轻纱般笼罩在他身上,似是踱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芒,恍惚如谪临凡世的天宫玄仙,一眨眼便会腾云驾雾而去。
温浮欢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进凉亭,似是不忍打搅这一幅公子如玉的画面。
许是察觉到她的气息,薛莫寒幽幽转过身来,朝她缱绻一笑,温润的笑颜宛若午夜昙花盛开,片片花瓣初绽惊艳万千。
“你来了。”他轻声道。
温浮欢点点头,敛神走到薛莫寒身旁,同他一起望向烟波浩渺的湖面。
“今日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小景不过是任性惯了,从小到大,但凡他想要的东西,爹娘还有我们这些作兄长的都会设法满足他,所以才把他宠坏了!”薛莫寒幽幽启唇,声音渺远。
“我知道三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怪他!”温浮欢淡声道。
薛莫寒转头看向她,目光一如眼前的湖面般幽静深沉:“不过有一点,我倒是觉得他说得没错——下个月就成亲,不觉得太仓促了些吗?”
似是害怕温浮欢误会他的意思,薛莫寒解释道:“我是说,你虽然名义上是太师府的表小姐,但实际上同小姐无异,寻常富贵人家的千金成亲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闵王不能因此就委屈了你!”
“……他没有委屈我!”
温浮欢抬起头,回望薛莫寒灼灼的目光,微笑道:“既然我终究会是他的闵王妃,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就这么想要嫁给他吗?”薛莫寒不由自主的问道。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失礼了,忙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好像才和他认识了没多少时间,你了解这个人吗?知道他的品行……”
“二哥!”
温浮欢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态度认真,语气坚决的道:“我想要嫁给他,我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
薛莫寒忽然觉得,自己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笑容了。
他终于理解了薛莫景的心思——他或许只是想不明白,分明一切都好好的,分明她只是进了宫,怎么一转眼,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呢?
是了,无论再怎么努力,有些人注定是得不到的!
薛莫景需要明白这个道理,他又何尝不需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