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嬷嬷听了,就道:“皇上到底是明君!”
太后听了,便叹:“皇帝阴晴不定,性子多变。哀家从小看着他长大,他的心思,哀家都懂!”太后想了想,因又对焦嬷嬷道:“文字狱已使朝中内外风声鹤唳,如今株连之祸再起,与本朝实非幸事!哀家不过不想见他那么急切,因此想缓下他的步子,无奈他竟不懂!”
焦嬷嬷听了,就安抚道:“或许,皇上懂呢?”
太后听了,就又叹:“也罢。懂或不懂,反正皇帝从来也不知会哀家。”太后心情寂寥,虽然身子依旧不好,但却对了焦嬷嬷道:“你着人出宫去,且将那林家的姑娘叫进宫来。哀家也不知怎么了,只想看看她。”
那焦嬷嬷听了,就笑:“是。老奴这就去传。”想想,那焦嬷嬷就道:“也是,那林家的姑娘,论容貌说话行事,一概叫人喜欢。”
太后听了,也笑:“却是。想她还是我的干女儿。这既是干女儿的,无事就很该来宫里走动。”
一时,焦嬷嬷果然出去嘱咐太监了。太后想起黛玉,这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太后虽在深宫,但知道这数月以来,黛玉的日子很不好过。贾母一死,就树倒猢狲散的。太后想着自己和贾母的情分,心里也觉难过。但贾府所为,实实在在地被人拿捏住了把柄,她想救,但始终寻不到由头。
就贾府之事,太后打着元妃的悲情牌,曾经找过皇帝。无奈元妃虽死,但皇帝始终不生一丝宽恕之心。想那黛玉虽不受牵连,但到底贾府是她的舅家。如今舅家遭难,这做外甥女儿的,岂有坐视不管之理?这段时间,来寿康宫里早晚请安的大臣也多。因此,太后一时竟顾及不到黛玉。现在,好歹要叫她进宫,叙上一回话。
黛玉在园子里已经知道了。湘云就问:“可知太后叫你进宫,大概是什么事?”
黛玉听了,理了理云鬓,就道:“现在我也不知。”
那湘云听了,低头想了一想,就道:“林姐姐,你进了宫了,好歹求求太后,帮卫公子说些好话。”
黛玉听了,就看了看她,方道:“云儿,你不说,我也知道。近日,我听说太后身子不大好,我这心里倒也真想去看看。”
湘云听了,就叹:“真正我羡慕你。这府里虽破败了,但太后还能想起你。”想想,那湘云又问:“若太后提起贾家史家之事,你可会为老爷们求情?”
黛玉听了,便叹:“太后提或不提,我皆不会去求情的。”
湘云听了,未免诧异,因问:“这又是为何,这难道不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黛玉听了,就又叹:“现在我去说,无疑于火上浇油。我若说了,皇上知道了,本来老爷们还不是死罪的,这会子非定个死罪不可。”
湘云听了,更是疑惑,因问黛玉:“这又是为何?我愚钝,还请姐姐明说。”
黛玉就道:“我和皇上说过几回话,悉知皇上的性格。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求太后,也是令太难做。但卫公子平回疆有功,他的事,另当别论,却是可以求一求。”
湘云听了,就叹:“真正也难为你了。想你在园子里,这心要分作三用。一份在园子里。一份在府里,一份在王爷那头。”
黛玉听了,却是笑了起来,因道:“云儿。你也是个伶俐人。既然我这样忙碌,你为何不跟了我和三姑娘也帮与着掌管园子呢!如今,凤姐姐不在了,能管事的人更少了!迎姐姐内敛,不善料理家事。惜丫头本来都一心礼佛了,如今被我撺掇着好不容易才管些家什,自是不能再烦恼了她!妙玉到底是出家人。进园子本是图清静的,但现在想清静也清静不了了。所以,你若愿意出来管事,我的心里是十二万分地欢迎!”
湘云听了,就默了一默,问黛玉:“林姐姐,我真的可以么?”
黛玉听了,奇道:“我都可以,你为何不行?究竟,不要小瞧了自己。”
湘云就道:“到底我还是心存胆怯。我怕见底下那些婆子的眼睛。”黛玉听了,就叹:“何须如此?究竟你的事,那些婆子也不知道。你若坦荡过去了,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湘云听了,就道:“也罢。我总是不能令你太忙碌。我吃饭时,你在理账。我睡觉时,你在理账。真正我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也真是不好意思了!”
黛玉听了,就笑:“既你知道不好意思,那便就替我辛苦一下罢!”那黛玉一径说,一径就果真从案头上取来几本厚厚的账册,递给湘云道:“我就要进宫去了。好歹你帮我料理下。弄好了,得个结果,告诉三姑娘去!”因又叫紫鹃拿来两个算盘。
湘云接了算盘,就笑:“你须不急才好。我虽会打,但到底生手生脚的,快不得的。”
黛玉听了,就又笑:“好。我不急。我只管等你弄好了。一回生,二回熟。你若顺手了,以后只管更有兴趣的。”
那湘云听了,就笑:“我果真会这样?”
黛玉听了,也笑:“果真。我看出你并非真正的厌世之人。”
湘云听了,倒不禁又问了:“你怎知我不是真正厌世?究竟我家败了,亲事也散了,身子也污了。”
黛玉听了,虽心里沉重,但面上还是激励道:“想人这一生,总是高高低低的。低了也不怕,因为以后总是比现在更好的!你若熬过去了,再回头来看,便觉得世上无过不去的坎!”
湘云听了,就低头一叹,说道:“也罢。你的话,我总是信九分,我且再实践。”湘云收了账本,因又对了黛玉道:“好了。你磨磨蹭蹭的,都好一会工夫了。该进宫去了!”
黛玉听了,就笑:“好。如此我走了!”一径说,一径果然着了顶青轿,坐上轿子出了园子,就往宫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