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悦和孙氏一起看的信,看完后,孙氏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当年悦儿入京城时,不少人这么说,这事儿可要怎么办呢?我看聂氏年轻,可能只有十九岁,她这没有娘家靠山的独自一人带着女儿入京城,恐怕要难了。”
池小悦听了却是面色平静,甚至还轻笑出声,“莫急,他们会答应的。”
于是池小悦给姑母写了一封信,信里头有一句是这么问的:“是让昭儿娶妻还是让昭儿养男宠,姑母来决定,上次我问过了,若是聂氏寻不到,他打算在府中养数十个男宠。”
孙氏看着信里的内容,一脸震惊地看着手帕交,“你厉害,同为母亲,我要是知道杰哥儿有这么个爱好,大概想死的心情都有。”
于是信送到了凤栖宫,原本吵得厉害的许妃在看到侄媳妇的信后,瞬间沉默了。
夜里皇上来凤栖宫里商量昭儿的婚事,他是打算在京城里的贵女里挑选贤良淑德的女子入相府做主母,正想与惜儿商量一下呢。
许妃默默地听完皇上说的话后,却激动地开口:“妾身瞧着这聂氏品行端正,又会心疼人,这相府主母就她了,皇上觉得呢?”
惜儿怎么同意了?她不是一直在给昭儿物色妻子人选么?怎么会妥协了呢?
许妃只觉得心头难受得不行,真以为她愿意呢,真要是往那相府里养几十个男宠,许妃连个儿子都不想要了,在京城里也非得成为笑话不可。
在许妃的一番言词下,叶景修很有些无力,他心头很不愿意,又不能让惜儿伤心了,最后无奈同意了,但是一定要纳妾,他亲自挑选妾室人选。
许妃含泪说道:“妾室也别挑了,真挑个门第高的妾室,聂氏也压不住,就让聂氏给丞相多生几个儿子吧,都是嫡出。”
许妃说完,自己都听不下去,含泪承认了聂氏做儿媳妇,但是这个儿媳妇,她上看下看都不顺眼,看着就来气的那种。
好在聂氏这人行事小心谨慎,话也不多,受了许妃的刁难,她也能忍着,反正回府后,枕边人对她好,向着她,她就有了动力。
皇上为昭儿操办婚事是真的上心的,这点儿让许妃瞧见了还有些疑惑不解,毕竟昭儿的身世并没有传出去,皇上根本不知道这是他的孩子。
这日晌午时分,许妃陪皇上在御书房里吃了个简餐,歇午时,许妃发觉皇上很快就睡沉了过去,仔细看时,几时皇上已经老得两鬓发白了。
没想到一转眼,两人竟然做了三十年的夫妻,都老了,皇上年迈了,后辈会怎么样呢?她家昭儿怎么办呢?
许妃突然生出悲凉,她能护昭儿一时却不能护昭儿一世,到这个时候,许妃莫名又生出要是许家还掌兵权的时候该多好,至少昭儿还能得到许家的庇护。
许妃连忙打消念头,起身来到书桌前,刚要帮皇上整理桌面,就见奏折下压着一个漆黑的盒子,许妃心思一动。
御书房里的文官午晌时离开,眼下只有夫妻两人在,皇上又睡沉了过去,许妃轻手轻脚地将盒子打开,只见里头放着的正是一封圣旨。
许妃心头紧张,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别的心思,但是这一刻,她有了私心,如今能放在御书房的,那大概就是立太子的圣旨,最近朝堂上不少官员都在议论此事呢。
许妃还是拿起圣旨展开,看了一眼榻上睡着了的皇上,许妃才吁了口气开始看上头的内容。
“……朕传位于第九子叶九昭……”
许妃以为自己眼花,她再次盯着圣旨细看,一连看了三遍,她的确没有看错,皇上百年之后将传位于第九子叶九昭,所以皇上不打算立太子,而是直接写下传位圣旨。
这不符合伦常,不立太子,朝中大臣也不会同意,再说底下几位皇子会各自争执计较,指不定大乱。
可是看到圣旨上写着传位给她的儿子时,许妃还是落下了眼泪,她轻手轻脚地将圣旨放回原位,眼眶却是红红的,难怪皇上会为昭儿的婚事大肆操办,会早早地提拔昭儿做了丞相,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夫妻之间互不点破,是不想再提起当年的伤心事么?
当年许妃怀着身孕,后宫嫔妃里多少人嫉妒她的专宠,连太后都趁机把福女送入宫里供皇上玩乐,就是来羞辱她的。
没入宫之前许惜儿的确有心仪的人,个个都说她怀的不是皇上的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正因为宫里的流言蜚语,她才铤而走险,将这个孩子送去了民间。
原本她只是想孩子远离宫里的纷争,做个普通的人,过完普通人的一生,结果皇上的血脉就是不同,明明贫穷的出身却仍旧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成了位高权重的丞相。
许妃苦涩一笑,以前她可以不计较,现在皇上老了,孩子又太年轻了,她也不知不觉有了私心。
许妃看着榻上仍旧睡着不醒的皇上,她突然有些担心,皇上不会这么睡过去了吧?她连忙来到皇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拍了好几下,叶景修才睁开眼睛,一时间还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但看到许惜儿,还会本能地喊出一声:“惜儿。”
许妃伏在丈夫怀中哭了,这么多年她错怪了他。
***
国公府里,青妹半夜惊醒,府里管事匆匆赶来,在门外禀报着,国公爷的病情越发严重了。
青妹赶忙起身披衣,匆匆从屋里出来就交代管事去王府报个信,她这就去公公床边服侍。
四年前,丈夫去了金州国,至今未归,整个国公府里,只有青妹一人当家主事,公公也是一年一年的老了,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身边也离不开人,青妹替丈夫在公公身边尽孝,心头五味杂陈,不想丈夫是不可能的。
池小悦和许谡赶了过来,府医已经将公公的病情稳住了,都是些年轻时的陈年旧伤,如今老了,身子弱了,曾经的刀伤剑伤都是隐患,再加上年轻时行军打仗熬得太厉害,身体早已经掏空,到老来一身的病。
许谡决定明天就去宫里请御医看诊。
池小悦看着悄悄抹眼泪的青妹,心头难过,两人来到花厅里说话。
青妹看到手帕交,忍不住哭道:“若是公公不在了,我要怎么向我丈夫交代?整个国公府里,到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要怎么办?”
青妹伤心着公公的病情,也伤心着自己的丈夫下落不明。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一趟金州国之行,四年没有音讯,可见出海行船有着相当大的风险。
许府已经派了几波人出海去金州国找人,按照当年金州国使臣的地图,按理不会有错的,可是去了的人都没有回来,到这会儿,所有人开始怀疑起来,或许那些金州国使臣撒了谎。
也对,一个只产黄金的国度,又怎么可能原原本本地告诉外头人具体的航海地址,也要为自己国人的安危着想呢。
池小悦安慰着青妹,“若是真到了那一日,你来王府,我们作伴,像以前一样。”
青妹却是摇头,“我会守在国公府里,等我夫君回来,我会代他好好照顾好公公,替公公养老送终。”
池小悦看着伤心的青妹,抱着她拍了拍肩,“好,我会时常跟孙夫人来国公府吃饭,你可得把好吃的留着给我们。”
青妹叹了口气。
时间过得好快,又要过年了,年二十九的那日,王府里正在大扫除,青妹突然从国公府赶过来,那会儿正好过了晌午,池小悦见了她。
青妹一脸欢喜地看着手帕交说道:“悦儿,刚才我午睡时做了个梦,梦到我丈夫回来了,我这就去一趟城外送别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池小悦怔怔地看着她,这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然而看着一脸欢喜的青妹,池小悦不想她难过,这就回屋换了身衣裳,带着孙氏一起跟青妹出了门。
三人坐在马车里,池小悦看着穿着华服,抹了胭脂的青妹,很有些心疼,跟前几次一样,她是如此的笃定,又是如此的期待。
三人没怎么说话,便是孙氏也是心头难受,眼眶里总是湿意。
马车出了城门,青妹要求加快了速度,她能感觉得到,她夫君快赶到送别亭了。
送别亭前没有半个人影,大过年的,官道上也很少看到行人。
三人坐在亭里,池小悦像以往的几次一样,就这样默默地陪在青妹的身边等着。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要是大伯子能在今天回来那该多好,那真的是一家人团聚了。
于是三人就这么坐着等到了傍晚,天要黑了,青妹却仍旧紧紧地盯着前头的官道,突然官道上传来马蹄声,三人快速朝那边望去,只见一队骑兵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前头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人,是如此的熟悉,青妹再也不管不顾,飞快地跑出了送别亭,朝着丈夫飞奔过去。
马停了下来,高大的身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转眼夫妻二人抱在了一起。
亭里,池小悦和孙氏却拿手帕抹了一把眼泪,本能地想将青妹叫回来,最后都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