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
意识空间里,在属于霍元乐的故事结束后,系统小肥啾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哭。它哽咽着,黑色的豆豆眼里有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
【为什么《逐鹿》里的每一对有情人都这么苦啊!!】
因为悲伤,它头顶呆毛耷拉下来,整只系统都透露出一种可怜兮兮的味道:【凌凌,我好难过好难过呜呜呜呜———】
祝凌的意识小人将圆滚滚的小肥啾揽在怀里,给它顺着毛安慰它。
属于霍元乐的故事叫《苦相思》,那......祝凌将目光挪到了韩国的另一个人名上,属于韩妙的特定信息收集度已经达到了87%,眼看着也快满了。
韩妙的故事,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祝凌不愿细想,但想来必然也与韩娅脱不开干系,他们三个的人生轨迹重叠在一起,早已无法清楚分明。
霍元乐的故事一出,祝凌已经有种不详的预感。她仿佛看到了下一次的卡池预告在向她招手,还有那些飞来飞去哭得昏天黑地的评论。
“别想了。”
祝凌叹了一口气,她看向门边,隔着一层门扉,她盯着美人榻上属于小韩王的位置。
那个孩子,就是霍元乐和韩妙悲伤之后......所选出来的答案吗?
*
“你来做什么?”
偏殿不太明亮的烛光里,霍元乐坐在案几后,目光看向那个不速之客。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谁还睡得下觉?”韩妙慢慢走进来,“我就不能过来看看?”
“上官横在带兵支援的路上意外身死,所以王宫这边才出了变故。”霍元乐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东南西北四门均有不同程度的受损,西门受损最重,南门次之......”
“我过来不是想听这些。”韩妙坚定又不容拒绝地打断了他的话,“朝堂上的东西我懂得没你多,你看着处理就好。”
“那你过来是想看什么?”霍元乐注视着她,在多年之前,他们在定国公府里遇见时还能笑着闲聊上几句,如今世事变迁,他们的身份再不同往日,于是彼此之间除了公事,竟只剩下默然无语。
过来想看什么?
韩妙被他的问题问得一愣。
她也不知道她想过来做什么,只是经过偏殿时从敞开的门内看到霍元乐独坐的影子,她下意识地就走了进来。
韩妙沉吟了一会儿,问了一个有点尖锐的问题:“涂有琴......你准备怎么处理他?”
她对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并不敏锐,她只知道涂有琴曾是霍元乐的好友,却因为理念不合投入了蒋太师蒋言孝麾下,两人最终分道扬镳,以至同窗陌路。涂有琴在今年的花灯节上主导了衔梧街刺杀一事,现已经被缉捕归案。
“涂有琴......”霍元乐的眼神恍惚了一瞬,“我不会徇私。”
在他人眼里,他和涂有琴那一点微薄的同窗之谊早就在这些年的出仕以及涂有琴后面的背叛中消磨殆尽,他下起手来也应当不会有丝毫迟疑。涂有琴在蒋言孝麾下所做的那些事摊开来审......也决计没有活路。
“我不是怕你徇私。我只是觉得可惜。”韩妙叹道,“这些年下来,身边的故人,是越来越少了。”
无论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还是与他们对立的,所有人都在争、都在斗,因为人心贪婪,所以永不止歇。
与这些聪明人相比,韩妙就显得太愚笨了,她十几岁时懵懵懂懂进入了这座吃人的宫廷,然后在这座宫廷里挣扎着求生。她没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唯一的优点就是警惕。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她都对人保持着警惕之心,除了她的亲人和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不会全心全意相信任何人,即使是在她最艰难困苦时明里暗里对她多次伸出援手的霍元乐。
———她除了远儿再没有其他亲人,她不敢输,也输不起。
或许是今晚发生的一切太过仓促,或许是偏殿里的烛火太过孤独,又或许是之前那一场嚎啕大哭让她的心防变得松懈......韩妙的目光落在霍元乐的手腕上,少见地生出些感慨。
“你还记得我阿姐吗?”韩妙忽然问。
在这一刻,霍元乐周身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在案几角落纱罩里的烛火猛地跳动了几下后,他才缓缓开口:“......记得。”
他怎么可能忘记?
“当年阿姐出征时我去送她,在点将之前,她和我说如果遇到一个拿着山楂糕的少年,就叫他别等了。”
韩妙的语气微微有点漂浮,她陷入了回忆里,她之前并不知道她阿姐等的那个少年就是霍元乐,因为定国公府的演武场和女眷所住的院子是分开的,她不爱习武,所以也不常往那边去,两人照面的次数,可谓寥寥。
在送别出征大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韩妙也不曾看见霍元乐,只是在大军开拔后,身侧人群中那声喊“将军”的声音有些耳熟,她才侧过了头。只一眼,就那一眼,她便意识到她阿姐去点将之前在等的那个人,就是他。
不会有错了,就是他。
“当时的人特别多,我想要挤过去却没有办法,后来被撞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稳后,在人群中就找不到你了。”
韩妙实在是找不到人便回了家,她想着,就像之前很多次出征那样,她的阿姐总会回来的,那包没有送出去的山楂糕,就让他再送一次吧。只是后来的情况急转直下,长垣关告急的消息不断传来,定国公府乱成一团,她便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随后她入宫,她娘出事,桩桩件件的事累积在一起,让她身心俱疲。
忽然某一日的午后,她回想起了这句嘱托———
那时她的阿姐已经于地下长眠许久了,那句“别等了”说给霍元乐,也不过徒增伤心。
“将军......让我别等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韩妙意有所指地说,“都别等了。”
她的阿姐如果泉下有知,也定然会这般劝他。
“将军总觉得我还是和她在太学里第一次见面的少年。”霍元乐忽然笑了笑,“可她出征那一年,我早就弱冠了。”
没有人逼迫他,没有人诱/导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是所有的缘分,都一定能有结果。”韩妙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她直着背,看着霍元乐搭在陈旧褪色红绳上的指尖,“有时候上苍也会和人开玩笑。”
她认识霍元乐的手腕上的红绳,即使它已经陈旧褪色———那是花灯节姻缘桥上的才有的东西。据说抽中同一根红绳的人,注定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这根红绳的来历......她不敢、也不愿往下猜,她只是觉得,霍元乐不该再这样自苦下去了。
他们一个是执掌后宫最为尊贵的太后,一个是立于前朝控制了半壁江山的权臣,为了避嫌,他们的相处永远客套而疏离,这几年间,两人的相处和对话都还不及这段时间多。韩妙在烛火下看霍元乐,才发现他的鬓边竟已经有了霜白,明明是风华正茂的青年,却活得像个迟暮的老人。
霍元乐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韩妙,韩妙与将军是亲姐妹,容貌却生得不太像。但有趣的是,只要她们站在一起,别人一眼就能知道,她们一定是亲姐妹。韩妙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有很多小习惯,与将军一模一样。
“我曾经送出过一盏灯。”霍元乐感受着指尖下那根红绳的触感,所有人都觉得他在自苦,觉得他陷在过去里执迷不悟,可他不觉得。他这一生受的苦太多,挫折也太多,糖和甜却太少,“然后我收到了一盏灯。”
“送灯的人在或不在......都没有关系。”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有过那盏灯,就够了。”
“有过就够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噼啪爆响的烛花里,韩妙静静注视着他,她在懵懵懂懂的天真年纪便在老韩王的连哄带骗、威逼利诱下稀里糊涂地入了宫廷,然后见证了这世间最黑暗的一角,爱与情只不过是覆盖在贪/婪/欲/望上的假面,轻轻一撕就破了,比翻开一页书还容易。
“值得吗?”她问。
“你进入宫廷,赔上了自己的一生,却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霍元乐反问她,“值得吗?”
韩妙的指尖颤动了一下:“......值得。”
她如果不试,一辈子都会活在后悔之中。
“那我也是和你一样的答案。”霍元乐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