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间,看不清彼此的神色,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程岁被陆厌放在柜子上,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
问:“想走?”
程岁身子向后靠,贴着墙壁,没隐瞒:“嗯。”
“谭彦北带你走?”
“你一直都派人跟着我?”程岁的音量陡然提高,带着点愤怒和不敢置信。
她以为,在外面,陆厌派保镖跟着就算了。
没想到这诺大的宴会厅里,他居然也放了人手。
“我带你过来是让你散心,不是给自己添堵的。”
陆厌的话,已然说明一切。
他就是派人看着了,远远不止两个。
所以在这诺大的场地,在灯光熄灭的瞬间,他能迅速发现她的位置。
程岁心中的气得不到发泄,伸腿踢了他一脚。
用的力道比较重,再加上她此刻穿的是高跟鞋,攻击性比较大。
陆厌忍着,轻笑一声,低低沉沉的,听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能发出的动静。
程岁在心里暗自嘀咕。
二人同时沉默几秒……
气氛莫名其妙变得有些严肃……
陆厌突然认真问:“如果我说,当初和你分开,是有原因的呢?”
程岁垂眸,给出答复:“不重要了。”
陆厌未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被他彻底咽回去。
他低笑一声,回了句:“的确。”
无论如何,那三年的争吵和冷落,是无法弥补的。
程岁不是很喜欢这种氛围,她想下去离开,哪怕是离开这个房间,去到外面和其他人站在一起也好。
但陆厌并不让她走。
他继续问:“昨晚的粥是你给我熬的吧,还伪装张姨的字迹?”
提起这件事,程岁瞬间挂不住脸,她有些恼羞成怒:“不是我,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过两秒,她又开始反击:“今天早上的小蛋糕,不会是你做的吧?”
她认为陆厌应该会像她一样恼羞成怒。
却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厚脸皮。
只听他有些疑惑和惊讶问:“吃出来了?”
程岁双手抱臂,呈防御姿态,装作很是不喜的样子开口:“那么难吃,怎么会吃不出来?”
陆厌眼里染着几分笑意,不过,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昨晚那张纸条,最初的字迹我看出来了,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说到这,程岁的身子有些发僵。
她嘴唇无声张张合合,最后很不好意思的小声道:“陆厌,我……”
“我不是有意拿你父亲和哥哥说事的,我只是话赶话,我很抱歉……”
程岁从来都不是那种恶意戳别人伤疤的人,因为她深谙那种滋味。
太不好受。
陆厌并没有说“没关系”,而是莫名其妙很认真来了句:“对不起。”
程岁有些不理解他说这番话的原因。
却听陆厌开始解释:“很抱歉在过往相处时,没有主动将这种事告诉你。更抱歉……在奶奶死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程岁鼻头发酸,她悄悄转头。
即便处于黑暗中,也很难去与陆厌面对面说这种事。
“岁岁……”
“嗯?”程岁下意识回应,尾调有些颤。
此刻的陆厌,也有些紧张,甚至感觉呼吸都很是困难,他伸手,松了松领带。
才重新开口:“我们……还有……重修于好的可能吗?”
听此,程岁瞳孔骤缩。
她没想到陆厌会说这种事。
他居然会提这种事情!
程岁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她的喉咙发痒又发哑。
良久,她才组织好一句完整的话:“你是在和一个将死之人说感情吗?”
程岁破涕为笑,像是听到了多么荒诞的事情。
但这黑暗且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的笑声。
听起来,很是尴尬。
笑的也不自然,很假。
程岁脸上的无形伪装面具就要掉了,寸寸裂在这黑暗里。
陆厌并没有笑,相比之前的漫不经心,他很认真道:“所以,和你在一起,你觉得是我吃亏对吗?那你要答应吗?”
程岁的手死死抠着柜子,掌心渗出一层薄汗。
陆厌像是几百辈子没说过话一样,此刻说个不停:“我昨天撒谎了,其实……我挺缺爱的。你愿意施舍给我吗?”
那一瞬,程岁的脑袋里闪过许多画面。
都是曾在电视中、电影中或者小说中看见的,男女主破镜重圆的场景。
但他们之间,有裂缝,爱呢?那过往十年的感情,做不得假,他们的所有感情经验,都是从对方身上获得的。
他们并不是身经百战,所以……经验很匮乏。
程岁的嘴里像是打了结,一个字都无法说出。
陆厌趁势追击:“等你死后,我可以给你捧骨灰盒,安葬你,给你处理后事,不好吗?”
他没说这个死后,是在不远的一个月后,还是在正常人类寿终正寝的几十年之后。
虽然他骨子里坚信是几十年之后。
但程岁却认为是一个月之后。
她再次抬头,即便看不清陆厌的脸,却也试图去找他的眼睛。
“我死后,你不光可以给我捧骨灰盒,还可以找新欢。”
陆厌笑着附和,故意用她的话独自发气:“对,还可以找新欢。”
程岁却突然很生气:“凭什么你能找新欢?你得给我守寡。”
“好……”陆厌态度认真道,“我还给你陪葬。”
就在这时,灯突然亮了。
白炽灯,很刺眼。
程岁下意识闭住了眼睛。
她的眼底有些发酸,眼睫毛轻轻颤抖,像是在努力适应突然来的光亮。
陆厌率先睁开了眼睛,他的黑眸,带着某种决心,沉沉盯着程岁的眉眼。
但她始终没有睁开眼去看面前的男人。
程岁骨子里生出一种软弱和彷徨,她企图用闭眼的方式来逃避。
陆厌没催她,只沉默等待。
程岁张嘴,说话时喉咙轻颤:“你真的懂什么叫做死亡吗?”
陆厌的话,斩钉截铁,似是穿破黑暗里的光,强势袭来:“我自幼丧父丧兄……岁岁,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关于死亡,我释然了二十多年……”
程岁的眼睫毛抖个不停,有泪缓缓流出……
她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哽咽道:“陆厌,我有些怕……”
陆厌的手,牢牢攥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可以把你的怕,分给我一点吗?”
可以把你的爱,也分给我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