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的灯亮了整整八个小时,陆厌在冷到说话都有哈气的走廊站了一夜。
他的眼球上爬着数不清的红血丝,因长时间盯着手术室门外的灯看,眼皮上方一道深深的褶。
终于……在寂静的凌晨,门开了。
医生率先走出来,摘下口罩,看着他吐出二字:“平安。”
这对现在的陆厌来说,宛如救命良药。
他始终紧绷的躯体,开始一点点回温。
手术室门口传来滑轮转动声……
麻药劲没过的程岁,躺在单人床上,被护士们推出来。
陆厌的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左心口传来一阵阵的,永不停歇的刺痛。
他转身,跟在后面。
亲眼看程岁被推进icu。
他站在外面,通过玻璃窗,盯着她瞧。
直至外面天色大亮,医院里的人逐渐增多,声音也变得喧闹时,他才转身离开。
去往门口的超市,买了一盒烟。
靠着墙,点起火,神情肃穆吸着。
最后一支烟吸完后,烟头被他捻灭丢进垃圾桶里。
转身,阔步走至太平间。
站在外面,听里面的家属歇斯底里的哭。
一声声沉痛的叫喊传来,陆厌抬头,像个木桩般站着,沉默阖眸。
…
程岁醒来时,人已经从icu转到了vip单人病房。
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
“醒了?”
坐在椅子上的陆厌起身,垂眸去瞧她。
程岁刚醒,动作有些迟缓,她张嘴想说话,刚发出一个音节,就很哑,一点都不好听。
陆厌拿起蘸水的棉签,往她有些发干的唇上弄,边弄边用低沉且让人信服的语气说:“医生说你最近太疲惫了,需要休息……”
程岁抿了抿唇,让那微弱的水往嘴里流,勉强缓解一些后,她才狐疑开口:“真的吗?”
陆厌将手上用过的棉签丢掉,神色没有丝毫异常,还从容笑了笑:“不要胡思乱想。”
程岁见他如此表现,也就没再说什么。
陆厌把椅子往床边拽了拽,坐下后,用湿毛巾边帮她擦拭手,边说:“你现在的身体比较虚弱,医生建议不要太操劳,先把那个诊所关了吧,你觉得呢?”
程岁偏头去瞧他,发现他没看自己后,晃了晃手腕。
陆厌抬眼看过去。
程岁眉头微蹙,用比较弱的嗓音,据理力争道:“没关系的,诊所平时也不会来人……”
要是换做之前,一旦程岁对某项提议表现出不喜时,陆厌就会立刻朝她倒戈。
但这次,他却并没有纵容她。
而是俯身向前,神色坚定,语气认真道:“岁岁,我不想这种事发生第二次,我会怕……”
程岁见他如此,反驳的话犹豫两秒,终于举手投降:“好吧……那等我的身体养好了再回去开诊所……”
陆厌“嗯”了声,开始帮她擦另一只手。
程岁在病房里住了三天,这三天内,张姨和田姐变着花样往医院里送各种营养粥。
而陆厌,也让助理把办公文件全都搬到这里。
他每日会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处理公务三个小时。
剩下的时间,就是陪着程岁,一起看漫画书,或者一起看个比较有趣的综艺。
vip病房的床不大,却也足够睡两个人。
程岁最近的睡眠质量很好,她睡觉时有个习惯。
很安静。
甚至是异常安静。
几乎是睡前什么姿势,醒来就是什么姿势,而且整夜的呼吸声都很轻,悄悄的,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而陆厌,却开始变得很难入睡。
一个晚上,他估计每隔一小时就会醒一次,伸手往程岁的鼻端探一探,感觉到呼吸后,才再次抱着她闭眼睡觉。
即便有心电监护仪,陆厌也始终不放心,非得自己探一探,才能踏实。
整三天,终于平安度过去。
程岁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异样,也就没多做怀疑。
她只是在出院前,坐在病床边,低头看蹲在地上给她穿鞋的陆厌,皱着眉头轻轻叹息:“明明是我病了,怎么我还被养胖了一点,而你看起来却瘦了?”
陆厌给她把鞋带系好,云淡风轻道:“没有瘦很多,这个体格你喜欢吗?”
他抬头看过去,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程岁的精神还不错,眼里闪过狡黠,笑着伸手向前,手指捏了捏他的手臂肌肉,煞有其事点头:“喜欢啊!”
陆厌眉眼舒展,笑着起身:“那就好。”
程岁从病床上下来,被他裹了一件超级厚的羽绒服后,从后揽着腰,带出了病房。
主卧里,杀马特风格的窗帘和荧光绿的真皮沙发已经被换掉,又是原来的温馨原木风。
这让程岁松口气,至少不需要回来面对绿油油的骷髅眼睛。
但主卧,又新添了些东西。
之前的木色地板是直接暴露在外的,只在床边铺了少许地毯。
而现在,整个房间,铺满了地毯。
甚至卫生间,也铺了一层地毯,还把水池两侧坚硬的角用海绵包裹起来。
程岁站在门口,见此忍不住笑出声:“陆厌,这是你让张姨弄的?”
陆厌从更衣室拿了件更舒适的毛衣走过来,边娴熟帮程岁换上,边沉声回了个“嗯”。
程岁的头从毛衣领子里钻出来,头发弄得有些凌乱。
她脸上带着笑意,抬头看他,问:“你这是给水池穿上了衣服?还有这卫生间为什么全铺上地毯啊,很不方便……”
“没关系,地毯买了很多,一楼的杂物间囤满了,可以一天换一块。”
陆厌的语气很认真,没有丝毫玩笑,听起来不像是心血来潮。
程岁又往卫生间里面瞧了眼,有个念头在脑海里徘徊,她唇角的笑意逐渐收敛,试探问:“你弄这个……不会是害怕我再次晕倒吧?”
是的。
就是这样。
那晚长街上发生的一幕,让陆厌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后怕。
万幸是摔在比较平坦的地上,万一前面有人丢掉的玻璃碴子,或者硬石头什么的呢。
所以,陆厌让张姨把家里比较坚硬的家具,都用海绵把边角包裹起来,甚至每个房间的地上都铺了质感最好的地毯。
但此刻,在程岁眼前,他故作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淡淡:“你在胡想什么?当然不是。”
程岁见陆厌如此坦然自若的神情,心底仍有少许疑惑,便问:“我的病历呢?我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