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长街尽头突然驶来一辆车，车停在程岁身边，开门下来的人是纪朗。
他把程岁往起扶，激动道：“白瑜教授同意做手术了，我们快去医院吧……”
程岁眼眶通红且泛着潮湿看过去，高兴的浑身发颤开口：“好……好……”
抢救室上方的灯再次亮起，长廊依旧那么冷，没有丝毫温度。
程岁身上披着张姨给她带来的毛绒大衣，本白皙柔软的十根手指，在经历过这快三天的折磨后，早都冻到发红皴裂。
程岁的眼睛已经酸涩到眨眼都会有轻微嘎嘣声，但她仍死死盯着抢救室紧闭的门，心里的担忧从未有一秒放下。
他们这一群人，从白日等到晚上，才等到手术结束。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那一刹，医生们走出来那一瞬间，程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死死抠着掌心，屏息以待。
白瑜摘下口罩，有些疲惫的缓缓开口：“恭喜，病人平安……”
只这六个字，抽走了程岁身上的所有力气。
她像是被放了气的皮球，直接软绵绵倒在地上。
张姨哭着过来扶她。
程岁却没起来，而是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又哭又笑，音色嘶哑，肩头一耸一耸，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劫难。
白瑜缓步而来，站在她面前。
程岁放下手，眼里的泪水还未擦拭干净，她抬头，说话都哆嗦：“老师，谢谢……”
白瑜目光平静柔和：“我的爱人死了，我把你的爱人还给你……”
程岁眼里有泪流下，她再次痛哭出声。
白瑜转身离开。
程岁在长廊的地板上，哭到几乎干呕，两条袖子被眼泪弄湿，额头青筋一蹦一蹦，良久，才慢慢平复……
陆厌被送去icu进行观察，他的身体素质不错，没什么大碍，一天后就转到了普通病房。
但他目前还无法说话，还需要戴着氧气罩，整体还是很虚弱。
纪朗和楚严率先进去，跟他说话，说说那个林津的事，让他别担心，答应会继续帮着找合适的脊髓，再说说公司现在如何了。
陆厌说话也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动作缓慢眨眨眼，但意图很明显。
纪朗轻轻叹口气，转身，开门去找程岁。
病房几米外的走廊拐角，那里的光线不太好，程岁正站在那里。
“岁岁，他醒了，你进去看看？”
纪朗走过去，出声提议。
程岁听到陆厌醒了后，放在口袋里的手悄无声息攥拳，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那里后，摇了摇头。
纪朗斟酌道：“真的不看看吗？他现在最想见到的人肯定是你，你……不想见见他吗？”
程岁始终保持低头看地板的姿势，没人能窥见她的表情，只固执坚定的摇头。
见此，纪朗无法再说什么，只好转身回到病房。
程岁在听到脚步声逐渐远离后，才缓缓抬头，往病房那边瞧。
她的眼里带着隐隐的担忧，可脚下却没动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
走廊里经常有来来往往的人影，往陆厌病房里去的人不超过三个，还是楚严，纪朗和来照顾的张姨。
纪朗骗陆厌，说程岁过几天就会过来，等他再好点，就让他们见面。
但程岁，每天除了在酒店睡觉吃饭后，就会赶来医院，日复一日站在走廊拐角，像一个雕塑，始终没往病房里走一步。
这天凌晨三点。
医院里一片静谧，几乎所有人都熟睡时，程岁终于迈步向前。
她脚下的运动鞋，很轻地踩在地板上，争取不发出一点声音。
按下门把的手也将力道拿捏得很好，没有让躺在病床上睡觉的男人醒来。
程岁小心翼翼走进去，没坐下，而是站在床边，垂眸静静看他。
陆厌的脸颊有些消瘦，眼窝显得更深了，鼻梁打下一块侧影，额头还包扎着纱布，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沉默看了良久，程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抬起自己的手，下意识想去碰碰他的手，感受下他的体温，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她的手有些凉，便先在自己的毛衣上蹭了蹭，温暖一些后，才送过去……
但当她的指尖碰到男人的掌心时，男人本半张开的手，突然缓缓收拢，以一种极慢的力道，握住她的手指。
程岁这几天的思绪有些缓慢，她没来得及避开，潜意识也不想避开，只由着他握住。
陆厌掌心干燥温热，和之前身体健康时别无两样。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这个事实，往程岁早已麻木的神经上砸。
她的眼前再次浮起雾气，将视线落在男人的脸上。
陆厌的眼睛仍旧没睁开，仿佛还在熟睡。
可他的眼睫毛却轻轻抖了两下……
不是一直盯着瞧的话，根本发现不出来。
他从最开始就是在装睡。
程岁觉得，陆厌是了解自己的，这个世界上，目前最了解她的人，可能就剩陆厌了。
她白天从来不会出现，所以，他晚上始终都在假睡，都在等她来吗？
程岁心里遍布痛楚，她的掌心向下，回握住陆厌。
他们的手，紧紧攥着。
良久……
陆厌微微松开她的手，而是用拇指指腹在她掌心来回摩挲两下，又用手再次攥紧。
这是他们之间培养多年的小习惯，他在告诉她，别担心。
程岁低头，用另一只手捂着脸，无声哭着，紧紧咬着牙关，不露出一点声音。
陆厌似是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便仍闭着眼，让她的脆弱不被任何人瞧见。
但几分钟后，他终究没抵抗住身体的疲惫，沉沉睡去。
程岁把手收回，起身，俯首，泪盈于睫，在他的眉心处，万般珍重般，落下很轻一个吻。
然后静静盯着他的脸看。
把每一寸皮肤都烙印在心里后，才一点点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此刻，外面的天已经隐隐泛白，有明亮光线破云而来……
程岁独自站在医院门口的地上，抬头，鼻端呼吸着冷空气，干涩的眼睛沉沉往远处瞧，里面的眸色，慢慢变得坚定。
有一个决定，也在心底逐渐加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