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
陆厌站在主卧门外，双眸盯着门板，却没伸手敲门。
他沉默站着。
良久，才将头慢慢往前探，让额头抵在门板上，阖眸，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走廊的昏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打在地毯上，始终保持站立的姿势。
约莫十分钟过后，他缓缓睁开眼，向来深邃的眼眸里，布满根根红血丝，他向后退一步，转身下楼。
楼上的两个房间，分别让姜家姐弟住下。
陆厌这个主人，自己跑去住客房。
客房里虽然什么洗漱用品都有，却也有层淡淡的灰，因为已经好久没有打扫了，也好多年没住进来一位客人。
陆厌径直走去浴室，伸手拧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去洗脸，整整洗了快两分钟。
冷水从他的脸颊往下流淌，他双手撑在水池两侧，手背凸起青筋。
他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狼狈，眼眸里，还存留几分茫然。
手腕处的衬衫袖子湿了些，湿溻溻贴在皮肤上，有些不好受。
他侧首，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将适才触碰过程岁的拇指和食指指腹，缓缓贴在一起，轻轻蹭了蹭。
试图感受到些许残留的触感。
他静静瞧了许久，才直起身，倚着墙，点了支烟。
乳白色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在上空汇聚成一个烟圈，又慢慢散掉。
他抬头去看，喉结上下滚了滚，徒手把剩下的烟掐灭后，走出去，再次上楼。
继续在主卧门外站着。
整整两个小时，他来回反复三次。
手指尖被冷水凉得没有丝毫温度。
直到第四次……
浴室的地板上已经堆了许多烟头，水池两侧也充满四处飞溅的水渍，他从置物柜里拿出一个递须刀片。
刀片很锋利，在灯光下泛着冷白光，他垂眸，没犹豫，对着左手臂的内侧，划下不轻不重的一道痕迹……
疼。
现在是真的。
陆厌把刀片丢进垃圾桶，继续往楼上走。
这次，他站在主卧外面，伸手敲门。
咚咚咚……
将近两分钟后，门才开。
程岁睡得稀里糊涂，满脸困倦，发丝也有些凌乱，她双手握着门把，有些懵，抬头呆呆看他。
陆厌在见到她的那一瞬，几乎立刻屏住了呼吸。
他动也不敢动，只静静盯着她看。
程岁困的眼皮时不时就要合上，她张嘴，声音很轻问：“怎么了？”
陆厌的喉咙很哑，也很重，像是吐出一个字都很费力气。
他看着她的眼睛，把左手始终背在身后，缓缓道：“外面下雨了，记得关窗睡。”
程岁回头看了眼，窗户的确没关，冷风夹杂细雨，一阵阵往里吹，的确有些凉。
她点头，表示记下了。
陆厌眼皮微动，他退后一步，又道：“睡吧……晚安。”
程岁将门关上了。
陆厌慢慢往楼下走，边走，他边笑，无声无息，若是被人现在看见，只会觉得心里发怵。
他走回客房后，去浴室清理地板，把他刚才弄脏的地方一点点都擦拭干净。
不要吓到她。
陆厌把垃圾藏好，又去找纱布，给自己的伤口进行包扎，再换上一件黑衬衫，将手腕处的袖子放下系好扣子，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程岁这一晚睡得昏昏沉沉，醒来时感觉身上有些累，没睡好。
她睁开眼时，看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居然九点半了……
她忙慌张跑去浴室洗漱，换好衣服后，去隔壁房间拽还睡的姜南浩。
拉着他，一起下楼。
却没想到，陆厌居然早都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茶几上空无一物，那些饮尽的酒瓶被藏在下面，无人发觉。
“陆先生，早安。”程岁礼貌打招呼。
陆厌微颔首，回了句“早”，只不过他的声音很哑，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也没那么精神，像是一夜没睡。
“天亮了，我和南浩就走了，不打扰陆先生了，感谢陆先生昨晚的招待。”
程岁语速很快，生怕对方再次挽留。
陆厌看了她一眼，放在裤子上的手指微蜷，点头道：“司机就在外面，他可以送你们离开。”
程岁道别后，拉着姜南浩往出走，步履匆匆，没有一秒迟疑。
他们上车后，程岁坐在后车厢，透过车窗，往外瞧了眼。
看了眼这个几乎刻在骨子里的房子。
她眉眼低垂，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以后陆先生再留宿，不论多晚，也不要住在这里了……”
坐在旁边的姜南浩听到了，他打了个哈欠，有些好奇问：“姐，你昨晚没睡好吗？”
程岁心口闷滞，她声音很轻道：“是有些不舒服，我在这里……睡不好。”
姜南浩大大咧咧帮着解释：“可能是姐你认床吧，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住了……”
车子启动了。
载着二人，离开白马路。
途经周遭熟悉建筑时，程岁阖眸闭眼，故意没去看。
有些事情和有些人，不该在记忆里一遍遍走，该遗忘了……
程岁走的时候，陆厌始终没往外看一眼。
他独自坐在沙发上，听车声越来越远。
直至再也听不到后，他起身，去往楼上主卧。
看了眼被收整干净的卧室和床铺，仿佛昨晚没人住过。
他走过去，俯身，伸手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去摸……
能感受到残留的少许温热……
他的指腹从上面轻轻划过。
良久，他掏出手机，给齐泽打去电话：“我的病好像越来越重……我仿佛看见她了……”
……
程岁回到家后，休息了两天。
这几天海港市一直阴雨绵绵，始终不放晴，她的双腿有些刺痛，尤其是夜晚，很难睡着。
林舒词提议，一家四口去泡温泉，让她舒服舒服。
程岁这两天生活得很枯燥，只在阳台竹藤椅上，或者主卧的沙发上，翻阅中医书籍。
因此对于林舒词的提议，她并没拒绝。
一家四口，姜修远亲自开车，前往金鼎。
程岁之前来过这，却不知道这里居然开发了温泉项目，可见这三年还是有变化的……
他们下车往里走，没几分钟后，又有几辆商务车停下。
陆厌和几个西装革履，一看就是谈生意的商人，一起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