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厌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他刚走进玄关，佣人就忙小跑过来说：“老夫人在书房等您呢！”
他神情淡漠应了声，先回卧室洗澡换了身衣服才去书房敲门。
“进来！”
陆厌推门走进去，站在地板中央：“您找我？”
柳蓉拿起一旁的瓷器摆设，猛地砸过去：“你当我是瞎子吗？居然敢威胁我派去监督你的人？”
陆厌神色不变，堪堪侧首避开攻击。
柳蓉却怒道：“监视你的人不止一个，所以你别再耍任何心思，明白吗？”
陆厌撩起眼皮，神色寒冷：“您找我，只为了说这个？”
柳蓉平复呼吸，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你如今三十，该结婚了。”
陆厌垂眸扫了眼。
那上面的年轻女人他没有一点印象。
柳蓉主动出声解惑：“张允柠，她爷爷是海港市的轮船大亨，她的家世和你十分匹配，她也是你的高三同学。”
陆厌冷嘲一笑，拒绝的彻底：“绝无可能。”
柳蓉像是早都预料到他的反应，并不愤怒，而是淡淡道：“如果只是联姻呢？”
陆厌眉头微挑，静待下音。
柳蓉：“你和她联姻三年，离婚后你与程岁如何，我绝不插手。这样，你同意吗？”
她胸有成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自从陆建业死后，她从未好好打量过这个儿子。
当年又瘦又小，哭着喊着在她腿边求抱求关注的小男孩，俨然成长为肩宽腿长，浑身散发着一定成熟魅力的男性。
柳蓉神色淡淡，没有半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温情感慨，更像是谈判桌上的陌生人，开始试探着加码。
“我只需要你和张允柠商业联姻，婚后你们的感情如何我不会插手。甚至只需要三年，即便你装也要给我装够年份，三年之期一到，你和张允柠离婚我也不会管，到那时……”
陆厌沉默听着，眼眸里却一片审视和思量。
柳蓉继续道：“那时你便是自由身，我不会再管你和程岁的事，你想和程岁重新在一起也可以，当然前提是程岁那时候还愿意要你。”
陆厌的神色有些窥不出情绪，透着复杂。
柳蓉却并不放在心上，只将她想说的话说完：“这对你来说，可能是绝佳的机会，只需要三年就可以摆脱我这个疯子一样的母亲，去追求你的真爱，未来你有大把的时间陪着程岁，只要她愿意，你们甚至可以结婚生子……”
“这是你梦寐以求的心愿，所以你要好好考虑，然后把答案告诉我，明白吗？”
柳蓉的提议，对陆厌来说无疑是包裹着砒霜的糖。
说不心动是假的。
他无时无刻不想让母亲放下对程岁的疯狂想法，他心里更想和程岁厮守一生。
但如果真的和其他女人结婚，三年后即便获得自由身，彼时的程岁，还肯接纳他吗？
柳蓉似是察觉出他的思量，继续道：“你不想联姻，打算和我这么彼此折磨一辈子也可以。”
“我现在年纪不大，身体健康硬朗，你想熬到我死去娶程岁至少需要三十年，可那时，程岁估计早就嫁给别人了吧？”
这话像是榔头一样砸在陆厌的心上。
不可否认，柳蓉是他的母亲，在他年幼时她虽然被父亲保护的很好，看起来什么都不用操心。
但毕竟是从大家族的利益斗争中走出来的女性，无论手段还是脑力都十分卓绝。
因此她能轻易掐住他的命脉。
不去单单妄想用他们之间那点少得可怜的母子亲情束缚他。
而是用他心里对父亲和哥哥的愧疚，再加上对程岁的安危来掣肘他。
即便没有后两项，身为自幼被陆建业日日教导‘长大要保护妈妈爱妈妈’理念的陆厌，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动手铲除柳蓉这个亲生母亲的地步。
因此，今天这个书房，就是他们最后的谈判场。
“一年。”
经过重重思量，即便再心不甘情不愿，陆厌还是做出了此时能容忍的最大答复。
柳蓉眼里划过轻蔑和讽刺：“三年。”
陆厌往前走，俯身，修长手指拿起另一侧的照片。
那是柳蓉与陆建业年轻时的合照，此刻塑封上还有没来得及抹掉的泪滴。
他低声道：“都说母子心有灵犀，我身为您的儿子，自然明白您此刻举措的最终目的。”
这么多年来，柳蓉头一次有被人拿捏的感觉。
这让她很不爽。
陆厌仍旧四两拨千斤道：“父亲已经许久不给您托梦了吧，再过些年头，恐怕没有这些照片，您连父亲长什么模样都会忘掉。三年，您真的可以等吗？”
“你！”柳蓉瞳孔地震。
陆厌云淡风轻开口：“身为儿子，我尊重您想抛弃我去寻找父亲的心愿。但如今的局面是，即便我可以不联姻和您耗一辈子，但您真的愿意因为我这个让您生怨的儿子，继续与父亲天人永隔吗？”
柳蓉紧咬着牙，脸颊两侧的肉轻轻颤抖。
说不上是被戳穿心事的恼羞成怒还是单纯想弄死眼前这个儿子。
母子二人注视良久。
最终以柳蓉的一句“可以”结束谈判。
陆厌敛眸站直身子，并没有因为自己在这场对话中占到便宜而高兴。
他在离开前，柳蓉的声音传来：“你们的婚礼定在这个冬天。”
陆厌：“可以。”
柳蓉的目光重新落到那张照片上，看着陆建业的脸，她心里多了几分期盼。
来年的冬天，会再见吗？
她又恍然想起有意识来与陆建业的初见，就是冬天。
陆厌看她正陷入回忆中，便没再打扰，转身往外走。
他在书房外面倚墙站着，掏出手机打开隐藏相册。
里面满满都是程岁的照片。
生气的，高兴的，熟睡的，穿着裙子的，吃美食的，站在冬天初雪路灯下的……足足有一千多张。
陆厌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支烟，斜咬在嘴里点燃。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指尖不舍地来回滑动，每一张都盯着看许久。
神色却慢慢变得晦涩。
一年后，她还肯要他吗？
陆厌心里没有半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