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让陆厌脸上的假面具寸寸瓦解,可他却又重新捡起来,一片片往脸上拼凑。
他单手拎着枕头,没回应,大步离开。
为了彰显自己冷淡至极的样子,他没给她关房门。
程岁见此,咳嗽得越发厉害,嗓子痒得像是喉咙里有无数根羽毛在挠,她的脸色越来越红,最后倒回床上,缩在被子里,却不捂嘴,也不去关门。
要让自己的咳嗽声通过走廊,清晰传到书房的人耳里。
陆厌的确听到了,因为书房的门也没关。
但他没动,只坐在椅子上,默默办公,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可没过多久,程岁突然来了,她抱着一条灰色小毯子,走进书房,也不说话,伸手去拿旁边被搁置的粥。
已经冷掉了,粥都变得凝固。
陆厌虽然没抬头,余光却看见了这一幕。
程岁光脚站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往嘴里喝粥,似乎真的很饿。
喝完后又熟练翻出一片退烧药,也没量体温,直接往嘴里送。
送之前,她试图安碎,可经过这一天的折腾,手指已经没有力气,即便再用力,指尖也只能多一些粉末,根本无济于事。
她放弃了。
直接扔进嘴里,不咽,用牙齿咀嚼。
声音很轻,又闷又小。
但在陆厌听来,却大的要命,像是一道雷打在了高压电线上,又像是音响放在钟鼓下。
他攥着钢笔的手缓缓收力,指骨逐渐发白,却终究没上前去帮忙。
他不能因为这一点点的担忧就破坏全局。
程岁始终垂眸看他,见他的确不打算起身后,嘴里的苦味蔓延,她转身,却不回主卧,而是去阳台边的懒人沙发坐下,盖着小毯子,随手拿了本漫画书看……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最先睡去的人是程岁。
最先败下阵来的人却是陆厌。
他在听到比较沉重的呼吸声后,终于抬头,手中没写几个字的钢笔也终于放下。
陆厌走过去,去到她面前,低头看了眼。
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很多光,在她身上打下一道阴影。
程岁虽然吃了退烧药,但并没有很好解决问题,她还是脸色潮红,且毯子不大,身体蜷缩成个球,不停往里埋,想获得温暖。
陆厌垂眸瞧着,心里无奈叹息,蹲下身子,伸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揽。
程岁几乎第一时间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她的身体很热很软,脸还往他肩头埋,全凭本能。
陆厌手臂用力,直接将她抱起,转身,稳步走回主卧。
但将她放在床上的那一瞬,程岁攥他袖口的手却没撒开,仍攥的很死。
陆厌伸手去掰,又顾忌程岁的手指,也就没弄开。
他干脆再把人抱起来,只用一条手臂,让她趴在自己的肩头,带着她去找医药箱,拿出体温计给她测体温。
39.2度。
陆厌眉头紧皱,又走去更衣室,给她往身上套衣服,可她手不松开,最终只能裹一件加绒的米色厚大衣。
田姐看到出现在客厅的二人后,忙上前问是否需要帮忙,却被陆厌制止了。
他自己抱着烧糊涂的程岁,大步去往前院,外面狂风冷冽,他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加快速度,带她进车。
这个点,司机早都回去休息了。
陆厌没让人出来。
他自己坐在驾驶座,怀里抱着程岁,另一只手熟练操作方向盘,带她去医院。
一路上,被拍了不少照片,估计罚款单子能开得很长很长……
半小时后,vip病房内。
程岁躺在床上睡觉,陆厌长腿叠加翘起,面无表情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们之间的联系,是程岁的手指仍抓着他的袖口。
护士伸手去解程岁身上的大衣,刚解开一颗扣子,露出她白皙且隐隐泛粉的皮肤时,陆厌有些凉的声音就跟着响起:“你做什么?”
护士一惊,忙道:“她的温度一直下不去,我用酒精给她擦拭身体。”
陆厌皱眉起身,淡淡道:“不用,我来吧。”
“好……”护士把托盘递过去,离开。
陆厌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伸手把旁边的帘拉上。
这才去脱程岁身上的衣服。
护士走出去后,看了眼站在外面的男人,低声说:“谭医生,那个病人应该只是感冒高烧,她身边有个英俊的男人在照顾……应该用不上我们。”
谭彦北敛眸,温和回应:“好,谢谢你,辛苦了。”
护士笑着说“没事”后,转身离开。
谭彦北看着眼前紧闭的病房门,没多停留,也走了。
病房里……
陆厌给程岁擦拭完身子后,想把她那件红吊带给扔了,思索两秒,却没丢,而是又给她穿上,再把大衣给她裹好后,坐在旁边,继续等待。
只偶尔时不时抬头看眼输液袋里还剩多少……
陆厌一夜没睡,陪着程岁输完三袋液后,再次起身抱着她往出走。
现在是早上六点多,医院走廊的人开始增多,吵吵闹闹的。
程岁眉头微动,她缓缓睁开眼皮,视线还不甚清明,只看到来往的护士和蓝白服病人,还有雪白的墙壁……
以及抱她的男人。
程岁的手臂慢慢往中间靠,更紧地环住了陆厌的脖颈。
男人前行的脚步突然停滞。
程岁趴在他的肩头,声音几乎就在他的耳边响着,很低,很轻:“我以后会尽量少发烧……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这句话,如同利剑刺穿陆厌的胸膛。
他阖眸闭眼,心底万分沉痛。
环住她腰肢的手缓缓收力,却口不对心,嘴硬道:“好。”
陆厌继续前行。
却在即将走出医院大门时,又听到她说:“对不起。”八壹中文網
陆厌的整颗心像是被人戳烂,又酸又涩。
他又想起程岁之前一直问自己的问题,问她是不是累赘,是不是拖累。
陆厌步子加快,打开车门,将她放进副驾驶。
却没直接离开绕去驾驶座……
而是看了她一眼。
程岁的头始终低着,埋在大衣的高领中,只露出少许眉眼,能清晰窥见低落和难过。
陆厌的心里几经纠结,终于再次动手,把她从副驾驶抱起,往驾驶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