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如洗若镜,碧空万里倒映在水面上极为清澈干净,仿佛整个天空倒了过来,廊横在空中一般。
洛卿随着楚复远远走来,生了孩子以后越显美态,身姿依旧纤弱,越惹人垂怜。
她远远便看见了站在廊中帘前的人,背影清隽儒雅,挺拔若松柏,气度越渐沉稳不凡,廊下的琉璃帘子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稀碎的光芒,极为夺目,可却还是被一个背影比了下去,仿佛这个人不在,眼前这景色便也失了味道。
洛卿几步走来,便看见了侧面,玉冠束发,眉眼渐染珠帘的微微光芒,他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莫名叫人觉出几分感伤荒凉,平白叫人心颤,清衫从简,衣摆的纹路雅致清简,却别有一番韵味,玉带束腰,无一处不霞明玉映,极端惑人。
肃王全盛时面皮也算数一数二,可放在他面前根本不够一根指头,无论面皮还是风度骨相,肃王没一处及得上,再加上肃王所爱之怪癖更是落下乘,如今还落得那般惨的下场,终日人不人鬼不鬼的,叫她连看一眼,心中都要作呕几番。
现下能见秦质一面,如何能不多看几眼?
她微微一欠身,语调轻柔如春风拂面,听在耳里仿佛那微微长出芽的青柳轻轻拂过面庞,惹得人心微微有些痒意,“洛卿见过公子。”
秦质仿若未闻,拿着酒囊看着廊中的珠帘,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他才开口淡道:“何事寻我?”
洛卿闻言面露轻愁,越显楚楚可怜,“公子让我接近主母,我全都照做了,可她照旧待我不冷不热,如今连我的孩子都无故抢去,我强忍数日,几番苦求皆未见到我的孩子一面,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才来寻公子一解难题。”说着,不由心神俱碎,泪水如水晶帘垂下,哭得梨花带雨叫人忍不住怜爱。
秦质眉间微微一敛,仿佛有些不耐烦,他喉头微微一疼,不由轻咳几声,拿起酒囊喝了一口才稍稍压下,看向她平静道:“若想成事还需耐心,王妃不能生育,将你的儿子抱去养,往后大将军要争位,却又不愿意背骂名,自然要选一个可以操控的人做皇帝。
王妃帮他自然也找一个自己能拿捏的,而你只要听话,适当的时候用些手段向王妃表一表忠心,她自然会觉得你有用,至于孩子短时间是不可能再回你身边了,你既然想要得到想要的,总要做一些牺牲,对不对?”
洛卿闻言一时震住,这么说来,将军是确实想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那他呢,这样一步步而来,岂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忍不住往更深处想,难道他要借大将军和王妃背后家族的力,不费吹灰之力将中原天下拿在手中?
她一时有些慌乱,思索以往,好像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包括她的孩子,还未出生就已经被算到了用处,大将军,王妃,肃王,包括她……每一个人的心思、反应和用途,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就像是掌控棋局的高手,而他们都是棋子,要用或要弃全在他一念之间,这等心思何其可怕,或许往后她看不见的路,他已然设想好了,而她不知凶吉……
洛卿想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越发害怕,她担心自己包括自己的孩子最终都会成为弃子,可她根本无路可走,倒向王妃注定也是弃子。
秦质似乎知道她想什么,连多余的表情,好像他想要的也没什么意思,随便做做打发日子一般,“你放心,我答应的从来不会食言,你想要的一点都不会少。”
洛卿闻言再没了半点怀疑,他确实是说到做到的人,这个一点做不了假,她看得清清楚楚,这般一来不由想到自己往后将要身居的高位,这样又何愁无法将何家踩在脚底!
她想着不由面露欣喜,激动不已,刚头孩子被夺是一事,可到底不是全部原因,她更害怕得是没有出路,如今听秦质一言,回去自然知道如何做,“公子放心,洛卿回去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王妃的信重,第一时间将他们的情况告知公子。”
秦质淡淡应了声,没再说话,楚复上前请她离开。
洛卿却不想这般快离开,这一年来他身子有些不好,她每每都见不到几面,即便见了也是匆匆几句话便得离去,现下看着他便越发舍不得离开。
也不知老天助她还是怎么,秦质复又咳了起来,这一回咳得很厉害,面色都苍白了几许。
楚复一脸忧心忡忡,想唤大夫却又不敢,自从白骨死了,公子便越发阴郁,连笑都没了,什么事都耐心全无,更没心思调养身子,全用酒压着,根本不顾身子究竟如何。
洛卿连忙上前扶住,见他眉间紧锁似乎极为难受,圈在唇旁的手慢慢放下,淡色的唇瓣沾染了血迹,她不由心中一惊,忙又靠近了些许距离。
秦质抬手避开了她的手,才缓过一阵便抬头喝酒将喉头的腥甜全压了下去,才微微缓过一口气,神经都有些许麻木。
如今真是他脆弱的时候,若是稍加安慰,他往后自然会多看顾些自己,再念着她的好,说不准会喜欢上自己,洛卿想着便语调温柔带着浓浓的关切,“公子,你不该再吃酒了,这般太损伤身子了,我回府学做一些药膳,每日给炖一些好了,你的身子就能大好了……”说着她抬起手中的帕子,掂起脚越发靠近他,美目含羞带怯欲替他擦拭嘴角微微溢出的血迹。
秦质闻言慢慢垂眼看向她,眼神极淡,淡到有些发寒,眉眼都染上几许凉薄,拒人于千里之外。
洛卿被这眼神一刺,不由下意识地收回了手,神情都有些许忐忑,仿佛自己的小心思全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楚复见洛卿这般温柔小意,心里也存了几分心思撮合,洛卿聪明会解人意,最主要得是她能帮公子,而不是像那个故去的人一般,连死都没放过公子。
那日在崖下寻了整整三日,找到尸体的时候连骨头都被野狼吃得只剩残骸和白衣碎布,公子那模样叫他都不忍再想一二,其实他嘴上说着不信,心里也已然信了,不然也不至于这般难过,内伤也越发严重,久伤不愈,还是习惯了吃酒。
而那往日的大业仿佛也只是和酒一般的东西,毫无意识地继续,仿佛麻痹了自己才能让日子好过一些。
楚复这般想着,越发觉得白骨就是个祸水,一个男人长成那样,害得公子好好的官被撤了,皇帝还在暗中牵制,连暗厂都要给出来!
洛卿见这般不由加重了心中的想法,是男人怎么可能避得开温柔乡,这般脆弱孤独的时候,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待在身边陪他,照顾他,怎么可能会拒绝得了?
她很清楚自己这样的温柔小意极得男儿喜欢,秦质却每每视而不见,这岂不是真如谣言所说?
她默站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秦质闻言一言不发,既没回答道是,也没开口否认,只静静看着廊下微微晃动的琉璃珠帘,半晌,才轻缓道:“洛卿,我以为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洛卿闻言心都凉了半截,他不否认那便是了,难怪自己白般示好,皆换不来一眼,原来他竟是个……
洛卿一时说不出心中滋味,又忽然忆起往日那个白骨,白衣着身的清冷公子,雌雄莫辨的美,二人又每每焦不离孟,一时有些说不出心中滋味。
秦质眼睫微眨,漫不经心轻道:“往后若再做这些无谓的举动,换掉你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语调依旧温和,可里头藏着的危险却显露无疑。
一贯温和有礼的人突然面色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如何叫人不害怕?
洛卿闻言面色骤然惨白,背脊有些发凉,不由声音微颤,“公子,我再……再也不敢了……”
楚复觉出自家公子已经全然没了耐心,一时也怕了,当即肃了脸对着洛卿请道:“洛姬请回。”
洛卿见秦质不语,纤弱的身子越发颤抖起来,连忙道了告辞,朝来时的方向迈出廊下,楚复快步跟着将人悄无声息地送回。
一时间,廊中只剩下了秦质,面前是十步一排的珠帘,晃动之间越显萧瑟,明明是盛夏却还是如那一日那般冷,连心都被冻住了一般。
他已然整整一年没见过她了,其实到如今都不相信她没了,可理智又告诉她,若真是还在,她怎么会不来找自己,又怎么可能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秦质一时凄入肝脾,呼吸间心口都闷疼起来,满目悲凉慢慢伸手触向微微转动的珠帘,被风轻拂,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就好像她来看自己了,在叫他哥哥,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她眼中有多深的依赖……
他的视线忽然模糊,心口发窒,连呼吸都有些透不上来。
“公子!”褚行一脸狂喜,拿着手中的画卷飞奔而来,见得秦质神情苍白,满目荒凉,一时心头发酸到了极点,不由越发觉得自己的举动是对的,他忙打开了手中的画,“公子,您看看这个画,您看看这个姑娘是不是和白公子一模一样!”
秦质一听到她心头就猛地一疼,根本受不住,不由颤着声,“拿开。”
褚行见秦质连一眼都不看,一时急了,不由大着胆子将画放到他眼前,指着那画中人眉间的一点鲜红,“公子,连眉间的朱砂痣都一模一样!”
秦质眉间一敛,眉间染上薄怒却一眼瞥见了画中的人猛然怔住,手中的酒囊一下掉落在地,他忙伸手拿过画,一身白纱裙,发髻一丝不乱,没有一处不对……
这如何是像,分明就是她!
那个还做得出这般呆愣愣又冷冰冰的表情!
秦质呼吸都微微放轻,似乎怕是个梦,心口发紧得厉害,一时又咳了起来,胸腔都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却强行压着,苍白着脸伸手一把拉着褚行,如抓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在哪里?”
“是我在酒馆碰到的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说是他的心上人,就在他家乡那一带,说是金榜题名便回去娶那姑娘,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属下一时好奇便看了眼,不想竟长得这般像,属下连那个书生都带来了,公子若是想见,我马上带人去寻!”
秦质闻言手都有些发颤,一时心中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可半晌他又微微一怔,神情茫然失措,他好怕……这是个梦,再过些许时候他就醒了,一切又成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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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我来了~^o^~,感觉被关了两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