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祭祖,府里人起得都很早,不管是老宅的人还是京城来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似乎多睡一会儿都是对这个日子的不尊重。
当然,老宅这边的人想得更多的,是希望京城人能趁着这个机会放他们出去。
他们也要上山去祭拜祖宗,不管真不真心,反正只要能从老宅里走出去,就是胜利。
人就是这样,越不让干什么就越想干什么。其实从前也没人觉得几天不出府有什么问题,而且多数人就是一直都不出去的。特别是女人,她们讲究的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在府里斗来斗去争来争去的,才是她们真正在过的生活。
可当有外界因素开始限制他们出府时,他们就觉得这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就觉得再不离开老宅到外头去透透气,自己就能憋死在屋里。
所以人们都在盼着祭祖这一天的到来,以至于他们比陆萧宇起得还早,等到陆萧宇来到前院儿准备张罗张罗东西时,就发现老宅这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已经集中过来了。
陆萧宇被这些人围住,为首的是老宅的三老爷陆萧平。
陆萧宇看着这人,眉心紧锁。数年不见,他也跟陆辞秋一样,根本没有认出来这个人。
直到他都在老宅住了有些日子,才反应过来就是他那位堂弟陆萧平。
陆萧宇跟陆辞秋不一样,陆辞秋只是在幻阵里看到过那位三叔,但陆萧宇跟陆萧平却是认识的,而且很熟。可以说两人从小是在一起长大的,一起在上曲村的溪水里抓过鱼,一起在上曲村的山里打过兔子割过猪草。兄弟二人的感情是很好的,即使他随着亲哥哥搬到了京城,早年间回古县探亲,也总不忘给这个堂弟带些京城的新鲜玩意。
但近几年少回,毕竟京中事情多,他又跟着罗家做生意,总没空。再加上陆萧平去参军了,许多年没回古县,所以这次可以说是近五六年,兄弟二人第一次见面。
陆萧宇又不像是老宅这边的人,是看着这个假三老爷一天天变化成这样的。
他属于那种冷不丁的看到了一个陌生人,然后再有人告诉他这个陌生人就是从小跟他玩到大的堂弟,他好几天都没缓过神来,到现在都有点儿接受不了。
但眼前这位陆萧平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在据理力争,跟他说:“祖宗是我们共同的祖宗,没有你们这一支去祭祖,我们这一支却留在家中的道理。
要说官府查案,那也查了许多天了,该带走的人都带走了,剩下的这些,多半是没什么事了。所以二哥,能不能把我们也带去祭祖?我们保证不乱,不跑,不给你们添麻烦。”
陆萧宇皱着眉看眼前这个人,就觉得他非但长得跟以前的堂弟不像,就连说话的语气语调都不像,声音也变了。以前的堂弟因为跟他太熟,所以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讲话,遇到这种事多半就是耍无赖,说你必须得带着我,要不我就趴你身上你背我走。
眼前这个人越看越陌生,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宅的人如此肯定他就是陆萧平呢?
“说了你们不能出去,就是不能出去。”陆萧宇面无表情地说话,“别跟我扯什么共不共同的祖宗,你们要真觉得和我们京城这一支有共同的祖宗,也不能如此坑人。至于剩下的这些人,也别以为官府没有找到你们头上你们就平安无事,据我所知,官府的案子才查到一半,至少还有几百个大案小案没开始查呢!指不定到最后这座老宅里所有的人都要去牢房里过年,一个都剩不下。陆萧平,你也给我退到一边儿去。别以为咱们是堂兄弟我就会给你脸面,实际上你们老宅这些人,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能在我们跟前得着脸面的。特别是你!”
他指指陆萧平,冷哼着说了句:“早晚我是要找你算账的,别以为能这么糊弄过去。”
他说完,一挥手:“都给我回去!各回各屋,别搁前院儿给我添乱。今日我们上山祭祖,若遇阻拦或是胡搅蛮缠,我就让官府现在就将你们全都带走,关到牢里慢慢查。我就不信,你们一个个的真的是干干净净,一点儿毛病都查不出来。”他说到这里,又向陆萧平看去,“你觉得你干净吗?官府能不能在你身上查出些什么呢?你要是不怕,就继续跟我在这闹。”
陆萧平皱皱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后退了几步,没再说话了。
三老爷不说话了,其他人就更不说话了。人们好不容易升起来的能走出老宅的希望,这么快就破灭掉,所有人都觉得失望,但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有人都往后退去,继续看着陆萧宇指挥着从京城带来的下人,开始整理祭祖用的东西。
这时,有个仆人匆匆跑到前院儿,哆哆嗦嗦地说了句:“不,不好了,出,出事了。”
老宅的二夫人是在自己屋里的榻上醒来的,此时天刚蒙蒙亮,她在榻上坐起身,脑袋昏沉沉的,有点疼。可也就昏沉了一会儿,很快她的意识就开始恢复清醒。
然后她就懵了。
她四下打量自己身处的这个环境,很快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床榻。再看看自己身上,里衣好好地穿着,鞋袜也脱掉了。再摸摸头发,头发是拆掉的,散着披在脑后。
一切都很正常,是她平时睡觉的习惯,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只是睡了一觉。
可是她清楚地记得,明明昨天晚上自己带着陆辞秋去了那个死过很多人的院子,她还在走到陷阱附近时推了陆辞秋一把。
但在推了那一把之后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
二夫人慌了,匆忙喊来自己的丫鬟,然后问道:“昨晚我是什么时辰回来的?怎么回来的?我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有人送我回来的?你给我换的衣裳?”
丫鬟一脸茫然,“二夫人亥时末回来的,因为您没让奴婢陪着去,所以回来也是一个人回来的。只是状态不太好,失魂落魄的样子。奴婢还问您是不是跟二小姐谈得不好,您点了头,奴婢就没有再问了。奴婢帮您换了衣裳洗了脸,您倒下就睡了。只是夜里睡得不太实,总翻身,还说梦话,但说的是什么奴婢又听不清楚。怎么了夫人,出了什么事吗?”
二夫人越听心越慌,“我自己回来的?亥时末就回来了?”怎么会这样?这跟昨晚的经历完全不一样啊!明明她是跟陆辞秋在一起的,她绝对不会记错。
可是,陆辞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