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门口传来了“嘎吱”的关门声,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不见。
宽大的双人床里,少女卷翘的长睫轻轻颤动,像是在做着某种挣扎,眉心也随之渐渐蹙起。
下一秒,这颤动的羽睫毫无征兆地掀起,露出了一双布满了迷惘的绯红瞳仁。
从混沌与虚空中醒来,殷宁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次死亡,又像是在生死的边界徘徊了一圈。
她已然分不清眼前的景象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所处的地方是幽冥黄泉还是无间地府。
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在她沉睡的这段时间里,过去那么多年的记忆,无论悲痛还是喜乐,像是走马灯一样,尽数在脑海中重新演绎了一遍。
就这样空空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看了几秒,意识和知觉渐渐恢复,殷宁才逐渐确定自己仍旧处于现实世界。
可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重获新生”的喜悦,反而是空洞漠然的绝望。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门板发出了细微的松动声响。
殷宁刚有所警觉,还不过半秒,那扇象牙白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身着宫廷制服的侍女端着一盆洁净的温水走了进来,手臂上还搭着一块干净的毛巾。
尽管屋内没有开灯,可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殷宁相较于之前沉睡时沉重了不少的呼吸声,从而判断出她已经醒了,眼睛顿时一亮。
“你、你……终于醒啦?”
侍女面露喜悦,匆忙地将水盆放置在了茶几上,又风风火火地跑去按下了墙壁上的灯控开关,最后来到了床边,一把抓起了殷宁的手。
“让我看看,你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
殷宁向来不擅长应对他人的热情,也不知道如何与这种人打交道。
她目光在眼前这名侍女娇艳可人到令人过目不忘的脸上端详了几秒,随后漠然移开,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我没事。”
这沙哑至极的声线,就连殷宁自己都诧异了一下。
见状,希芙微笑着走向了茶几,找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温水,接着重新折返回了床头。
她将这杯水递到了殷宁的手边。
“好了,你就别逞强了,毕竟日夜照看了你这么多天,你什么情况,我还是很清楚的。”
殷宁接过水杯,轻轻道了声“谢谢”。
接着,她稍稍捏紧了杯子,“日夜照看……”
希芙轻轻在床边坐下,托着下颚,像是邀功一样,满面笑容:
“是啊,这段时间里一直是我和西索在照顾你,每天给你擦身体、换衣服的人都是我哦~”
殷宁的目光恍惚了一下,“那这里是……”
希芙自然而然地答:“帝国皇宫。”
“帝国……皇宫?”
殷宁的嗓音沙哑而惊讶,希芙愈加笑意盈盈,像是刻意提醒什么一样,强调道:
“虽然是大公妃殿下把你召进宫的,但吩咐我和西索照看你的人,是尤斯哦。”
“尤斯……?”那双绯红的瞳眸重新浮现了迷惘之色。
这一瞬间,希芙瞪大了眼睛。
“天啊,你不会一觉醒来忘记了伊萨克吧?”
如果让那小子知道了,他不得炸?
殷宁没想到希芙的反应会这么大,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尖叫声震了一下。
于是,她默默地撤回了视线,抿了一口茶水,淡声道:
“我没忘,他是帝国的皇帝。”
“还好还好,你还记得他就好……”
希芙拍了拍胸口,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殷宁缓缓将茶杯放在了床头柜上,“我可以请问一下,我昏迷了多久吗?”
闻言,希芙伸出了双手,数了数手指算起了日子。
“呃……其实也不算太久,从你进宫那天算起,现如今已经是第十七天?还是十八天来着……?”
希芙还在自言自语着数着天数,殷宁脸上的表情却如同寒冰般凝结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她还没有回到盛家,还没主持盛浮的丧礼,更没来得及在他的灵前送完他最后一程……!
诸如此类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她那纤细的手指瞬间抓握成了一团,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情况如何,掀开被褥就要下床。
希芙一惊,当即就要拦下她。
“诶、诶!你才刚醒,不能剧烈运动!”
难道是因为躺了太久了吗,殷宁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的侍女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她。
希芙将殷宁强行扶回了原位,扯过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盖好,一副长辈的口吻,语重心长:
“好了好了,你先别激动,不要乱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听话一点好吗。”
殷宁紧盯着她的脸,喉咙又是一阵干涩,艰难地拼凑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盛家……盛家长子的丧礼,已经举办过了吗?”八壹中文網
希芙认真地回忆了一小会儿,点了点头。
“这都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主持盛家长子丧礼的人,竟然是司家的现任家主-司衍。”
闻言,殷宁缓缓阖上了眼,似乎消化了很久,更加艰难地启唇:
“那……他被……安葬在了哪里……?”
希芙察觉到了殷宁的情绪变化,嗓音渐渐放柔:
“听说是帝都东郊的一处墓园,好像叫做梅、梅陵?”
从耳侧垂落下的长发掩住了殷宁的侧脸,她紧攥着指尖的布料,缓缓睁开了眼,绯色的瞳眸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
梅陵。
那是安葬她生母的地方。
原本她也是打算将盛浮安葬在那里的。
可惜,她还是错过了,错过了送别他的最后一程……
希芙再度从殷宁身上感知到了那幽沉低落的怅然和万念俱灰的绝望。
她忍不住抓握住了殷宁的手,温热的掌心传递给她源源不断的力量。
“你才刚醒来,先养好身体,就不要再分神考虑其他事情了。我和西索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你明明这么年轻,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值得你珍惜的事物,为什么一心求死呢?”
殷宁没有抬起头,静默地牵起了唇角。
逐字逐句吐出的单薄音节很是沙哑,寡淡的笑里敛着浓浓的自嘲:
“你怎么知道……我一心求死?又是怎么断定,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我珍视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