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喜的话,实在是太叫人大跌眼镜。
在场讨好的人脸色都变了变,都转头去看向径的表情。
后者看似神色淡淡,情绪却难以辨认,偏着头专注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
“哈哈,嫂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蒋夜讪讪笑道,“这话可要伤了向径哥的心了。”
旁边的人倒是觉得这也不至于,向径再怎么样,也不像是那种会被伤透心的人,最多面子上过不去。
姜喜对蒋夜的话就更加无所谓了,她跟向径商量好的呀,本来就是有了孩子以后,就会分开的。所以他不可能存在什么伤心不伤心的。
蒋夜的话就像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今天所有的人对姜喜都算客气,完全就像换了一批人。
蒋夜道:“向径哥,我也敬你一杯吧,希望你跟嫂子能够生活和美。”
向径没什么含义的扯了下嘴角,跟蒋夜干了。
再后来,其他的酒,他来者不拒。
姜喜也不知道,向径这一晚上下来,究竟喝了多少杯。
反正她一杯都没有劝过他,连他替她挡酒,她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一直到他的眼神不太清明了,姜喜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才刚做手术没多久。
姜喜顿了顿,到底把他的酒杯夺走了。
她揉了揉眼睛,说:“我想睡觉了。”
向径侧目过来看她,询问说:“那我们回去?”
“回吧。”姜喜站起来,向径牵住她,两个人往外走时,旁边的人感慨道,“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男才女貌的。
只是给人一种感觉,貌合心不和。
……
向径虽然喝醉了,不过却是自己走回车上。
一上去,他就闭上眼睛。
姜喜开车时,淡淡的说:“下一次,我就不会再来见他们了,我不喜欢,也觉得没有必要。”
是的,没有必要。
反正他们很快就断了,没必要再去见自己不喜欢的人。
向径心里头微刺,睁开眼,面前漆黑,他又重新闭上,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带你见他们意味着什么?”
姜喜显然知道,“你想带我进你的圈子。”
向径意外,刚要开口,却听见她又说,“可是你想带我进去,我不想。”
她的声音坚定而又排斥,“向径,我不想。”
保不齐他又在算计什么。
向径有些失望。
随即微怔,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失望这种情绪。
他想要她留在身边,是因为习惯她,对她也有点好感。按理说不应该在意她这么想,想尽一切办法留住她就是了,可是失望个什么劲儿?
不止现在,连姜喜刚刚跟他的朋友们说,会分开的,他已经开始失望。
她凭什么那么笃定,他们就一定没有以后了?
可他自己不也是为了享受当下,才留住姜喜,以后究竟怎么样,还不可知吗?
向径失控了,或者说,在失控的边缘。
这很危险。
他有一瞬间,身上汗毛全部竖起来,排斥的往旁边躲了躲。
果然醉酒的时候,才是最清醒的时候。往常的他,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他留姜喜的念头,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比如为了留住她去做结扎,这就已经非常不正常。向径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竟然做出了冒着伤害自己身体的风险的事,种种联想,让他心惊。
向径不是不允许自己纵欲和纵情,只是过了那条线,就不行了。
爱情再重要,也只能是他前进道路上的调味剂。
可现在他连股份的事都妥协了,显然不止是调味剂这么简单。
向径明确告诉自己,得冷静一段时间。
而姜喜什么都不知道,安安心心的开着车。
回到家以后,向径去了次卧。
第二天,又早早离开。
助理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向径这么勤勉了,略微有些惊讶。而当他问到姜喜时,向径则是顿了顿,才没有什么语气的说:“没起。”
从这天起,向径跟姜喜不一起上班了。
姜喜其实不太喜欢和向径待在一起,这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至于怎么上班,她自己开车也可以。
哪怕在公司,向径也不太来找她,她都是和秘书一起去公司食堂吃饭的。
秘书有些奇怪:“姜小姐,你不会和向总吵架了吧?”
以前每次到吃饭时间,姜喜可都是要被向径提溜走的。
“没有啊,我可不敢跟他吵。”姜喜却不太在意。
只是几天以后,姜喜又开始惦记起“生子大计”了,主动进了向径的房间,也不管他冷下来的脸色,翻身上床,亲他嘴唇。
向径不算重欲,却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撩拨,又想起在冷静期,没有一点犹豫的推开了她。
姜喜本来准备得好好的,被他这么一推,有一点懵,随即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向径烦躁,也气自己不太受的住诱惑,语气就有点冷:“一个女孩子这样,你害不害臊?”
他的语气里完全就是一副她不自爱的意思。
这么一句话,就像活生生给了姜喜一个耳光,生孩子那么纯洁的事,她哪里不害臊了,何况他很多时候可是求着她主动呢。
姜喜眼眶湿润,没什么语气的说:“我就是这样的人,随便你怎么说。你今天还来不来了,不来我回去了?”
向径皱着眉没说话。
姜喜转身就走。
到了房间关上门,她因为生气的眼泪才掉下来。
向径什么都可以说,就是不能说她不自爱,如果她真的不自爱,就不可能只跟他一个人发生关系。
她觉得谁说都可以,可向径开了这个口,只会让她觉得可笑。
如果不是他跟爷爷的那一个协议,她怎么可能给他开口说她的机会。
……
向径在房间里坐了还一会儿,最后还是叹口气,下床去敲了姜喜房间的门。
里头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没人搭理他。
向径又开了开锁,发现门是反锁的。
不过这是他的家,怎么样也不可能难倒他。
过了片刻,向径就从楼下拿了钥匙,打开了姜喜房间的门。
小小姑娘趴在床上不说话,明明听见动静了,却连头都不抬一下。
向径不动声色的走过去,翻身上去,躺到了她身边。
姜喜觉得烦死了,偏开头。
“我随便说的,没过脑子,生气了?”向径强迫的掰过她的脸气得姜喜又挣扎了两下。
“我跟你道歉。”向径诚恳的说,“我只是刚做完手术,还是休息一段时间比较好。一下子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绪。”
姜喜被他越说越委屈,眼睛发酸,又不想让他看见,只好赶人:“走开走开。”
“我不走,我留下来跟你道歉。”他说。
“我走好了。”她翻身起来。
奈何向径力气大,小姜喜可没有那么好躲开的,“你干嘛呀。”姜喜的眼泪避不开他了,索性发泄出来,“你要说我不自爱,我怎么不自爱了,我跟谁不清不白了?”
向径道:“我说你不害臊,跟不自爱完全就是两个意思。”
“反正我听起来就是一个意思。是谁要生孩子啊,我勤奋一点,还要来怪我。”姜喜想想就来气,恨不得拿把刀过来砍人。
“我的错,所以我过来道歉了。”向径笑着将人搂进怀里。
只是向径的笑容背后,依旧冷漠。
他不应该管姜喜的,这几天他本来就是冷着她,好让自己想清楚来,可是最后他还是过来哄人。
向径得把人送走几天,在自己把握好尺度之前,最好不要再见面。
姜喜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吵醒,她不太乐意的说:“你能不能不要粘着我啊?”
向径回神,勾了下嘴角,手顺着她的头发,亲了上去。
——
……
三月来临的那天,下着大雨。
姜喜赶到公司时,秘书就安排了工作给她,“姜小姐,最近公司有一个跟印度的合作,孙经理负责,你有没有空去给他当翻译?”
一般公司工作,都有提前安排的,像这么突然的,其实不太多。
“这么匆忙?”
“是的。”秘书也有点意外,向径也会有这种不合理规划的时候,“那边负责人在m市,你得跟孙经理一同出差一次。”
“行。”
姜喜这就开始,做起了准备,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向径回到了主卧。
她都随便他的,根本不在意。
反而是向径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姜喜沉默着。
没有。
“有空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向径吩咐道。
尽管是他安排姜喜离开一段时间的,他好冷静,但是还是希望不要一点联系都没有。
向径不是要逼自己对姜喜没有感觉,他要的,是让自己不要把她放得太重,起码不能被她影响。
姜喜没说好不好。
第二天,向径目送姜喜离开,才起身去工作。
晚上下班,本来是想请人回去做,结果想起来自己只有一个人,于是改了主意,约了自己的朋友一起聚一聚。
本来大家觉得姜喜应该在的,可是到头来连人影都没有看见,于是疑惑的问了向径一句:“嫂子呢?”
他懒懒散散的,原本答应姜喜不再抽的香烟也夹在指缝间,漫不经心道:“出差。”
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来,这出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向径,你跟姜喜到底算怎么一回事?突然就爱了?”
蒋夜觉得,向径应该爱得挺深,不然哪里有时间,拉着他们讨好一个小姑娘,他可不像会有那个闲工夫的人。
可向径自己否认道:“不算爱。”
好感而已。
这句话换种方式来理解,大概等同于某方面的功夫不错。算是姜喜睡服向径了,而按照向径这么挑剔的性子,确实不简单,怪不得这么宠着姜喜了。
只有蒋夜觉得不太对劲,要光是因为那方面,也没必要结婚呐是不是?
不过向径的心思不好猜,他也就是随便想一想,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一连几天,向径都约着朋友们见面。
日子还算不错,也从来没有想起过不该想的人。
只是晚上回到家,觉得有点不太习惯,一个人太冷清了。
而且向径如今养成了一个对他而言,不算好的习惯,只要姜喜不跟他睡在一起,他就容易失眠。
如今他当然失眠了,拿起手机翻看时,也没有一条消息。
她似乎不太记得,要找他的事。
向径没什么表情的进了她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和合作方的合影,那个男人搂着她的腰,她满脸笑意。
这个动作稍微亲密了点。
向径琢磨了会儿,在下面留言道:[不怕熏着了?]
外国人的体味都比较重。
姜喜看见了,一下子没有get到向径的点,就没有回。
同样刷到这条朋友圈的还有叶秋。
她有个想法,不过不太肯定,最后把手机给了对面的肖肃,“肖老板,您给我瞅瞅,向径这情绪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肖肃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很快重新投入到手机里头去,冷淡道:“没什么不对劲,就是酸了。”
叶秋恍然大悟,又问一句:“那那天你评论我跟姜之寒的照片,也是酸了?”
当时肖肃说的是,你也不怕人家女朋友生气?
肖肃很佩服叶秋脑子的灵敏度,刚要开口说是,叶秋就提前一步否认了:“不不不,肖老板着实是对不起,我这癞蛤蟆想得有点多。”
肖肃的表情,显得稍微有点冷淡,没有再开口了。
叶秋没有发现,依旧盯着姜喜的那张朋友圈,“姜喜在m市诶。”
前两天她也正好从m市回来。
“那姜之寒最近是不是一个在a市待着,我可以去找他玩了。”叶秋眼睛微亮,她特别喜欢姜之寒那一款的长相,高冷又精致,很吸引人的调调。
叶秋本来都挺佛系的,认识了姜之寒之后,都有想谈恋爱的冲动了。
要说她以前对向径那是好感,对姜之寒彻底就算是沉迷了。
肖肃在听了她的话以后,表情更加不好看。
“你要去找姜之寒?”他沉下声音。
“对啊,肖老板,我最近不能给你当小秘书啦?”
叶秋跟肖肃,早就不是床上partner的关系了,他“欣赏”她的才华,让她给他当秘书,就没有,再整其他幺蛾子。
不过叶秋有一点意外,大家传肖肃多花多花的,搁着一个多月了,她也没看见一个女人来找过他。
肖肃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我这么样?”
“人帅,有钱,功夫好,外观也好,有文化,完美。”她就是有点奇怪,肖肃怎么就突然开口问她这个问题了。
“跟姜之寒比呢?”他进一步反问。
叶秋有点招架不住了,但还是耐心回答了:“别人可能觉得你更好,不过我比较喜欢他那一款。”
肖肃微顿,抬头看她,冷冷的,慎得慌。
——
……
向径等姜喜的消息,那等的是有点久了。
一个小时过去,那边并没有回复。
向径有些疲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在浪费什么时间,不再等下去了。
而同一时刻,姜喜正在房间里洗澡。
她翻开向径的那条评论,犹豫着要不要回复。
可是她不太理解,向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问她熏不熏呢?
她正想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心跳得很快,她很快的换好衣服,从窗户里往外望去,楼下人来人往,匆匆忙忙的,不像正常出走。
她再凑出去点,朝左右张望,强大的亮度刺得她瞳孔猛地缩了缩。
姜喜的双手,紧紧的,抓着窗户的边沿。
害怕过渡,整个人都在抖。
——
……
向径醒过来时,时间算早。
他洗完漱,拿起手机一看,发现竟然有姜喜的电话,是在凌晨。
向径顿了顿,给她拨回去,却没有人接了。
小姑娘就是麻烦,她找你不管时间地点,你要找她,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向径对于姜喜不接电话的举动有几分不高兴,也懒得再管她的事,几天时间,他已经冷静下来不少,理性的思维到底是占据了上风,花时间去陪一个人,还真不如多处理两份工作来的实在。
他赶到公司时,并没有多少人在。
向径一眼扫到姜喜坐着的位置,此刻空荡荡的,顿了顿,好半天后,才收回视线往办公室里走。
他在上班前,有看新闻的习惯,这会儿也是翻开手机刷了刷。
到处都是“望安全”的新闻。
向径只对财经新闻感兴趣,也就没有点进去看。
到上班的点时,才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是发生了火灾的消息。
没一会儿,助理急匆匆的跑进来,表情如丧考妣,难看的要命:“向总,出事了。”
向径微顿,“昨天谈好的那家反悔了?”
“不是,是m市发生火灾了。”助理声音不稳。
向径的眼皮倏地一跳。
“昨天晚上,m市慕途酒店发生火灾了,本来也没什么,可是不知道姜小姐和孙经理的酒店是谁订的,正好在慕途。”助理面如死灰。
他看见向径愣愣的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最后抹了把脸,他没什么情绪的说:“我订的。”
因为姜喜也在,所以他亲自订的。
向径有一瞬间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终于能说话了,声音听上去跟往常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冷静的说:“所以现在,怎么样了?”
“孙经理这会儿在医院抢救……”
向径讽刺的抬了抬嘴角,“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功夫管他怎么样么?“
助理一顿,垂下眼皮不敢看向径,再三犹豫,可是有些事实,遮掩不掉:“姜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说人话。”向径冷冷的说。
“姜小姐现在,失联了。”助理小心翼翼的说。
可事情哪里只是简简单单的“失联了”那么无足轻重?这会儿倒不如说,是出事了。
向径笑了笑,做了个深呼吸,他说:“我这辈子,手机几乎都没有静音过,可是昨天我静音了。”
然后姜喜打给他了。
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巧合。
“向总。”
“你出去吧。”他似乎没有什么事。
……
蒋夜一行人,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姜喜据说出事了。”有人感慨,“这能不能说明,向径跟这位大小姐,没什么缘分?”
“本来就没有什么缘分,听过向径还在办公室里待着呢。平静的要死。”
不过听上去也挺唏嘘的,向径也看得太开了点。
往难听里说,就是太过薄凉了。
蒋夜倒是意外,他觉得不论如何,也不至于这样,等大家散了,给向径打电话,却没有打通。
他想了想又给向径的助理打电话。
助理如实道,“向总今天中午离开了,也不知道去了哪。”
现在全公司都在传,姜喜和向径在一起,是利益论,没感情的。
蒋夜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该不会去找人了吧?”
“谁知道呢。”
助理倒是倾向于,去谈生意了。
谁叫向径太过平静了。
平静到,不在意,只等电话去收尸就行。
——
……
m市的医院里,大概是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
来来往往的都是“难民”,甚至连病房床位都不够,很多都是住在凳子上的。
这场火灾,伤亡惨重,很多救出来的,都没能熬下去。
失踪的,有十几个。
这十几个人里面,有姜喜。
向径赶到医院时,问了医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姜喜的人。
他顿了顿,只好自己一间一间病房去找,结果到头来,并没有看见人影。
向径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心跳也比往常快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没有想过,似乎潜意识里也不敢去想。
他又找了医生问了一遍。
“还有两个身份不确定的,你可以去看一看,在尽头那间杂物间里。
病房不够用了,只好凑数。
向径在走过去时,步伐格外沉重,甚至有些不敢面对。
可他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
他心情缓和了点,推开门时,却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倒是的确有一个小姑娘,听到开门声,正回过头来看着他。
里头的两个人很狼狈。
可向径离开的身影更加狼狈。
医生道:“如果这两个都不是,那就真的没有了。”
换句话来说,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