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肃对叶秋是什么态度，就不太好琢磨了。
不过有一点，石原以前觉得肖肃对杜玫也不算特别上心，现在人走了，他倒是有些舍不得起来了。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概就是人的劣根，什么事情，都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石原看着肖肃，叹着气，摇了摇头。
其他的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但是孩子没了，的确是重伤了肖肃的一点。反正他这么些年来，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难受过。
“我知道你肯定有事，可以先走。”肖肃清了清嗓子说，他的喉咙也被酒精给伤到了，有些沙哑。
说实话，要把一个病秧子丢在这儿，石原其实觉得有些不仁义，但是他实在得回去了，他老婆虽然不太管他，可他一个周都没有回去过了，总是得回去一次的。
“这样吧，我把你助理给叫过来。”
肖肃没拒绝，他现在这副状态，的确不合适一个人待着。
他的助理在接到石原电话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看到肖肃这副状态也没有多问，而是很贴心的替他准备好了生活用品。
他跟着肖肃这么多年了，自然知道不该多嘴的时候，就把嘴给闭好。
反倒是肖肃主动跟他提起了自己的打算：“你去联系叶家，他们早期还没有解决的问题，帮忙解决了吧。”
助理懵了半天，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他口中的“叶家”是哪一家，等到肖肃凉凉的瞥了他一眼，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叶秋，也就知道叶家是哪一家了。
“好的，我这就下去安排。”助理道，只是心理依旧纳闷，他怎么突然就想起叶家的事了。
不过他也不敢多问，为了不耽误自己的办事效率，他很快就下去干活了。
肖肃住院的事，很快就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传开，来看望他的人很多，向径也来了。
他带着他们家向冶，小向冶现在年纪虽然小，但是一副贵族长相，五官又精致得出奇，小孩子里面，应该很难找到比他好看的了。
肖肃想起了他还没见面，就没了的小崽崽，心里就跟被针扎了似的。
他不想看见小孩，向径却偏偏把孩子拉到他面前来，意味深长的说：“叫叔叔。”
小向冶有几分不耐烦，但看见向径眼底的警告，到底是服了软，冲肖肃喊道：“叔叔好。”
这股子乖巧劲儿让肖肃更难受了，所以对小朋友也提不起好脸色。
向冶不悦的吧唧了下嘴，就被他老子拉到了后头。
向径认真的打量了肖肃一会儿，客观的评价道，“瘦了不少，这段时间受刺激了？”
肖肃可不相信，向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医生还是在他家私立医院工作的，怎么着也会跟他说几句这个事情吧？
他肯定是在埋汰他。
不得不说，向径这简单的一句话，就足以让肖肃整颗心揪起来了。
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淡定点，皱着眉道：“你还是回去吧。”
“这件事没什么好回避的。”向径淡淡说，“是你导致的这种结果，你就得面对。当初那个孩子没了，你不是一直怪叶秋？那么你懂叶秋那时候的心情了么？所以你没有资格怨恨她。”
肖肃一顿，猛烈的咳嗽了两声，冷声说：“那怎么能一样，她是故意，我是无心之举，没有什么可比性。”
“你怎么能肯定她就是故意的？”
肖肃说：“她就是故意的。”
“那巧了，我也问过叶秋这个问题，她也说你是故意的。”向径漫不经心的说。
肖肃不仅仅是胃疼了，就连脑子也一阵阵疼，他否认着这个答案：“我不是故意的。”
“你的肯定就是肯定，叶秋的肯定就不是。”向径风凉的说，“你可真双标。”
肖肃：“……”
“将心比心一下，喜儿那会儿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也舍不得打孩子，叶秋就舍得了？”向径有理有据，以小见大，层层推理，让病床上那个比他年纪还要大上几岁的男人顿了顿。
这是非逼得肖肃开始回忆从前了，他很不想提起向径的那位大舅子，这会儿却不得不把人家拉出来。
肖肃的声音有点冷：“她喜欢姜之寒，打孩子的事，十有八九也是因为她，叶秋对我根本就没有上过心。”
她现在倒是对他不错，偶尔会替他做做饭，注意力也会集中在他身上，但凡当初叶秋有一半现在的模样，他绝对不会看穆艺萧一眼，连利用都不会。
肖肃光是想起这个，就挺心寒。所以现在对叶秋，也不愿意太过亲近，说到底还是因为有疙瘩了，人是聪明的生物，一旦吃了亏，就开始护着自己了。
向径听了他的话，却是轻轻勾了勾嘴角，“根据我对女人的了解。她们有孩子的时候，男人算个屁，姜之寒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向冶在身后了然的说：“怪不得妈妈现在眼里只有我没有你了。”
向径本来还挺懒散的，自家儿子这一句可是戳到他痛处了，他脸色冷了几分：心不在焉的说，“你要是有话，不如明说。”
向冶心里想，不是你自己说的，男人算个屁么，那不就是你自己咯？
不过叶秋不在身边，没有人护着他，向冶也不太敢跟向径对着干，于是没做声。
他转头对肖肃说：“叔叔，祝你早生贵子。”
刚刚没了一个孩子的肖肃：“……“
他的心都在滴血了，头一回觉得小孩子这么讨厌。
肖肃是那种典型的闷着坏的男人，心里想法再多，表面上也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所以他只是扫了眼向径，“今天公司不忙？”
向径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跟他做对，“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他牵着向冶走出去，立刻就变脸了，凉凉的看着还没有自己大腿高的小不点，看上去可不像一个父亲，反而像是掳了孩子的坏蛋。
他的问题似乎是随意想起来的：“你是觉得你爸爸失宠了？”
“我可没这么觉得。”这是事实，又不是他胡编乱造的。
向径认为今天有必要好好跟向冶讲讲道理，他单手把孩子提起来，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反正跟他提溜那两个闺女时的温柔一比，差距不要太大。
他把小向冶提到了医院花园的长椅上，看样子是打算促膝长谈了。
向径锐利的盯着眼前这只小不点，道：“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
“你说说看。”
“你应该知道你的出生，家里被罚了多少钱吧？这个暂且不提。本来生完你二姐姐，我就不打算要孩子了，而你……”
向冶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的出生经历，一时之间来了兴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却跟他爸一样，表面上是个风轻云淡的主。
“所以我怎么了？”
向径勾了勾嘴角：“你妈一直知道，我想要有一个儿子，她特别心疼我，也特别想满足我的这个愿望，所以瞒着我没有吃药，才有了你。准确点来说，你是你妈对我爱的见证，听懂了么？”
向冶飞快的消化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即无所谓的耸耸肩：“爸爸，你知道什么叫世界的本质在于运动么？”
从一个小不点嘴里听到这种关于哲学方面的话，说实话有些出人意料，向径一方面欣赏他的智商，另一方面也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话来，于是发出个表示反问的音节词来：“嗯？”
“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运动的。包括妈妈的思想。她那个时候，可能是为了你。但我出现以后，她的思维肯定就变了。她因为你，生下我，又因为我，慢慢不在意你。”
当然，说出这些话得有理有据，所以向冶也是有证据的，他一本正经的说：“发现没有，自从有我在，妈妈都不跟你睡了。十天里面，她三天陪我，三天陪二姐姐，三天陪大姐姐，只有一天陪你。说明你在她心中的地位最低，说明你最不重要。”
向冶说完，还特别随意的耸了耸肩，说：“爸爸，认清现实吧，自欺欺人没意思的。”
向径：“………………”
“何况，妈妈还亲口说过，我们三个娃娃一样重要，可不包括你。”
向径：“………………”
向径突然有点后悔了，后悔当初怎么非要觉得儿子好的，事实证明儿子一点都不好，家里的两个公主都非常贴心，只有眼前这位，每天净挑刺，时不时就跟他对着干。
他扫了眼在旁边的小不点，视线最后那张跟他相似度有百分之九十五的脸上。
向径从来没有想过，这张脸有一天会变得这么面目可憎。
“向冶，提醒你一句，以后对我说话客气一点。”向径说。
“也行。”小不点没多少诚心。
“我怎么突然觉得，你妈说现在开始就给你找早教老师的提议非常不错。”
“……”向冶坐不住了，一张小脸上全部是绝望的表情，“爸，我不喜欢学习。”
“没事，反正我喜欢看你学。”
向冶：“…………”
……
肖肃在医院待了三天，才出了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明明对向径的话不以为然的，可是这几天却偏偏有意无意的想起，整个人挺烦躁。
上车之前，助理问他要去哪儿。
他想了想，皱眉，半天没说话。
“回家里去休息？”助理小声的问道。
肖肃最后报了叶秋医院的地址。
助理顿了顿，有些犹豫。
“出事了？”肖肃脸色一变。
“不是，就是昨天向太太看叶小姐一个人怪孤苦伶仃，有点不高兴，把人给接到其他医院了，没有告诉我地址。”
肖肃明明是让女佣照顾叶秋的，这突然变成了没人照顾，他不太理解的问：“苏姐呢？”
“她家里出了事，前天走了。”助理道，“是急事，叶小姐也不想她为难，好心劝她走的。”
肖肃没说话，他也没有叶秋在哪的地址。琢磨了一会儿，揉着还有点发疼的头说：“回去吧。”
助理道：“您吩咐的关于叶家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对家那边的消息也打点好了，不过没有透露事情是您帮忙做的消息。”
肖肃不太想听到叶家的事，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他的身体还不太好，一回到家，就躺到床上休息去了。只是睡着有点困难，一直到半夜，他都还算清醒，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联系向径。
那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半天没有接电话。
肖肃整个人要套上一个人设的话，那应该就是绅士，他大部分时候，耐心都挺好。今天却非常不耐烦，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那边终于接了。
向径似乎也不太高兴，声音不悦明显：“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叶秋在哪？”
“你关心她做什么，孩子不是都没了？”
向径就是这么的现实，可肖肃还想到了一点，就是叶秋刚刚失去孩子，心情没有那么快缓和过来的，因为连他自己，每每想到时，心底还有些疼。
“向径，对待身边的人，我应该没有你冷酷。”
“咱们半斤八两。”向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德行，那时候对待穆艺萧不就看得出来了？
肖肃一句话噎在喉咙里，不废话了：“叶秋被姜喜弄走了，现在在哪家医院？”
向径报了个地址，当然，他并不是希望肖肃能找到叶秋，他只是希望姜喜能被劝回来。
姜大善人为了照顾叶秋，现在都抛夫弃子了，几天都没见着个人影。
医院挺远，如果不是因为姜喜，肖肃可用不着跑这么远的路，他跟向径抱怨了一句：“你家老婆，挺圣母心。”
向径心里虽然也有这种感觉，但别人要说，那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他凉凉的说了一句：“人家老同学感情好了也有错？”
“……”肖肃记起这位也是护短的主了，没有再搭腔。
他往病房里走去，姜喜本来就舍得花钱，现在又是向氏真正的大老板，住的病房，也是超级豪华vip间。
这种病房的缺点是，不论谁进去看人，都要经过通报，还要签字，不然进不去。
这会儿肖肃就被拦在了病房外头，护士虽然已经认出他来了，但是依旧没有放他进去：“向先生，您要不然先给叶小姐打个电话吧。”
问题是叶秋的电话没人接。
刚刚他就打过了。
肖肃想了想，道：“你打电话叫一下姜喜，我跟她谈。”
“行……”护士其实挺好奇，肖肃见叶秋的理由，也没有听说这两个人有牵扯。但是叶秋是因为流产进来的，会不会……
只能说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太难猜了，多不可能的人，竟然也能凑在一起。
护士正要给姜喜打电话，她就走了出来，看到肖肃时，脸色明显的变得不太好看了，她走上前看着他说：“你来做什么？”
“来看叶秋。”
“你有什么脸看她？”姜喜现在可不怕肖肃，她只觉得这个男的渣死了，比向径还渣，起码向径从来不会伤害她的身体的，这种推女人的事，她是闻所未闻。
姜喜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气炸了，就跟她自己吃了亏一样的生气。
肖肃道：“这是我和叶秋之间的事，向太太应该搞清楚状况来。”
姜喜可不会忍让，但是叶秋病房隔的不远，她大概是在病房里也听到肖肃的声音了，说了一句：“喜儿，让他进来吧。”
姜喜瞪了肖肃一眼，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
肖肃看见叶秋的第一眼，有些恍惚。
他原本以为她会虚弱很多，但是今天一见，好像还好。她没有再瘦下去，脸蛋看起来也有几分白里透红。
倒是叶秋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说：“你瘦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肖肃心里没来由的一颤，他想说话的，却被叶秋给打断了：“孩子没了，你应该很难过吧？”
她觉得不太妥当，又改口说：“应该不止是难过，还有内疚和羞愧，因为你是罪魁祸首。肖肃，你晚上是不是睡不好觉，有没有梦到孩子？”
她语气平平的质问，竟然让他听出了几分咄咄逼人和讽刺的味道，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他抬头看，叶秋半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仿佛她只是在关心他的心情。
叶秋说：“我也是这么难过的。”
她当年，也是这么难过的。
肖肃沉默了一会儿，抹了把脸，说：“我知道。”
叶秋看着他，笑了笑：“我的话，跟你理解肯定是有偏差的，不过你不需要知道。说吧，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肖肃怔了怔，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好像只是因为愧疚，想来多看她一眼，似乎是这样的。
可是总要有一个原因，他想了想，说：“你有什么打算？”
“其实没想好，但稍微理一理，一个大概还是能说出来的。”叶秋果真认真思考起来，她说，“孩子没了，我总不好继续在你身边待下去，等我出院了，把东西理一理，回原来的地方住吧。”
肖肃顿了顿，半天后，说：“你决定好了么？”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你身边待着么？”
肖肃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意思，他又开始沉默了。
叶秋也不在意，笑着说：“不过我想要有一份好的工作，这个你可以帮忙吗？还有我家里的事，也得麻烦你。”
他先一步就把她家里的事给解决了，至于工作，那很简单，他手下随便给他安排一个职位，就是不错的工作。
“好。”他妥协道。
“谢谢了，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你可以走了。”
肖肃点点头，路过姜喜时，后者依旧不悦的看着他。
等到肖肃彻底没了影子，姜喜才跟叶秋抱怨说：“虽然孩子的事只是你为了让他体验体验那种痛苦的感觉，可我觉得他还是很坏。”
叶秋摸了摸肚子，没说话。
姜喜说：“不过，你为什么还要往他身边凑？”
叶秋没说话。
肖肃其实软了不少，一个人一旦对另一个人感到愧疚时，就会不停的妥协。这种时候，没必要浪费时机。
而且，肖肃能给她提供工作，也不敢再难为他，留在他身边也不是件坏事。
叶秋得存钱，以后得养家糊口的。
肖肃在给叶秋安排工作这件事情上，也没有亏待她。思来想去，把她留在了自己办公室当秘书。
叶秋在知道这个结果时，就知道肖肃的想法了。他可不是想亲近她，相反的，肖肃是还有戒心想把她留在眼皮子底下，又能不太跟她接触。
她太了解肖肃了，他身边有用的是助理，而秘书团，只是给助理打杂的，一般情况下，他不会看见她。
叶秋当然不介意这样，这份工作的工资，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的，光是基本工资，就是一个不小的项目了。
去上班的前一天，她彻底从肖肃那儿搬出去，女佣对她有几分不舍，加了她的微信。
再等到她去公司，有不少人惊讶她这突然“上位”的。
谁都知道，肖肃招人，从来都是公平公正的，走后门在他这里从来都行不通。而叶秋的到来，无疑是把肖肃的这个惯例给打破了。
上次有不少人见过她，所以很多人猜测，她是走了向径的后门。
叶秋对于这些都是一笑而过，不在意。
她这去了新地方的事，王靓很快也知道了，有点羡慕，但还算是真情实意的恭喜她：“有向径那么一个朋友，日子是真好过。”
叶秋当然还是懂些规矩的，比如老朋友这条后路，得留好来，而且她本来就是好相处的性格，于是笑了笑，“王经理您放心，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肯定义不容辞。”
而肖肃那边，同样也有很多人质问。
首当其冲的，就是石原。
“肖肃，你得小心，你对叶秋愧疚了，小心处着处着，养出感情来了。”
肖肃说：“不可能。”
他有分寸。
石原笑了一声，没在意，说：“要不然你还是把叶秋放我公司来吧，我也开高工资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