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保姆阿姨做的饭菜已经凉了,但瑶香凝一点食欲都没有。
女儿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好好吃饭?外面的饭菜合不合胃口?会不会有危险?
最后一个问题问出来她自己都有点想笑。
但担心这件事就是无法解决的,除非女儿现在能给她回一个电话。
“叮叮叮叮咚咚——”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让无精打采的她瞬间精神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宝贝。
这個世界上能被她备注为宝贝的人,只有一个。
她赶紧按下了接听键。
“喂?”
“妈妈!”
电话那头传来了久违的声音。
“宝贝你在哪,吃饭了吗,为什么好几天都不和妈妈打电话,你知道妈妈多担心你吗,妈妈到现在都急得吃不下饭,再饿两天都快瘦了。”
瑶香凝说话跟连珠炮一般的快,说到最后居然都有一点撒娇的成分在里面了。
“嘿嘿..呼——那,咳咳——那等小玉回来了,陪妈妈吃饭。”
电话那头的露玉似乎有些喘不上气,声音也有点干哑,没有平时那么好听了。
“宝贝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怎么在咳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妈妈现在就为你联系那边的医生,我有一个同学就在那边当医生...”
“妈妈——”
露玉轻轻打断了瑶香凝的话。
“小玉不是小孩子了呢。”
“妈妈知道,可是...妈妈真的很担心你...”
瑶香凝对其他人说话语气从来没有这么软过。
“露玉只是,爬了很久的山,有点...累,然后水又喝完了,格林爷爷的备用水都被...小玉喝了,山顶上的水好贵,比学校的超市贵了一二三,三倍呢!”
露玉略显娇憨地说着。
“噗...傻闺女,哪有多贵啊,妈妈有的是钱,给你把山上的水全买下来都行!”
听到闺女主动给自己分享今天的见闻,瑶香凝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她总是这样,喜欢听露玉说话,说什么都行,什么她都爱听。
瑶香凝能把露玉当成心头肉一般宠着绝不仅仅是因为血缘关系和她长得可爱,分别了十八年,再见面时其实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但露玉不仅和她没有隔阂,甚至刚一见面就对自己表现出了极其真挚的亲近感,对她这种表演者出身的人来说,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装的简直不要太容易。
露玉没装,她是发自内心地和自己亲近,喜欢自己这个母亲,这种干净到极致的依恋感甚至都让瑶香凝产生了罪恶感,她觉得自己这些年不应该忘掉有这么一个乖女儿。
“宝贝,这几天有好好涂抹药膏吗?妈妈一不亲自帮你抹你就会忘掉。”
“药膏...嗯啊,露玉记得...”
“对了,宝贝你前几天在做什么呢?妈妈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都没回。”
“唔...可能是玩过头了...妈妈!今天露玉在华山上见到...好多好多人!露玉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在同一个地方游玩!山上...还有好多小摊,卖着好多露玉不认识的...东西!”
那头露玉的声音听起来兴奋满满。
“是吗,哈哈,小玉今天这么开始啊,下次妈妈陪你一起,格林爷爷有没有帮你拍照片呢,我记得他有好多数码设备来着,能发过来给妈妈看看吗?”
华山山顶,露玉旁边的格林听到瑶香凝提起自己,耷拉着的眼皮跳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露玉的左手在权杖上微微抓紧了几分。
“诶嘿嘿,格林爷爷说..人太多了,不想把其他游客..拍进照片,所以...”
“有道理,和妈妈想的一样,那就和妈妈视频几分钟吧,妈妈想见你都快要想得睡不着觉了!”
听到这句话,格林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他走到露玉的正面,轻轻摇了摇头。
露玉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脸上露出一抹伤感,但声音还是稳住了。
“妈妈...太阳快落山了,露玉和格林爷爷要...下山了。”
“就三分钟,好不好,妈妈就想看看你。”
露玉抬头看了看格林,格林轻轻叹了口气,伸出了手,似乎是想他来应付。
露玉把手里的权杖再捏紧了一些,终于她眉头舒展,似乎是下了一个决定。
“妈妈,小玉想和你玩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呢?”
“这个游戏叫,叫...电话亲亲!妈妈把镜头对准自己想被小玉..亲的地方,然后小玉在摄像头里亲妈妈一下。”
格林的眼皮肉眼可见地动了一下,然后那只伸出来的手缓缓放了下去,他想起来今天天还未亮时,露玉问了他一个问题:夏国的景区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可是妈妈...嗯,那好吧!亲亲就亲亲,不过一下可不行,小玉一定要亲满五下妈妈才让你下山!”
“一言...为定!”
......
装修奢华的家中,瑶香凝望着视频被中断的最后一个镜头,那是露玉的小嘴,红唇鲜润,小巧玲珑,上面还挂着几丝水渍。
她的眼里满是温柔,但几秒后,她又面露哀色,无力地靠在了沙发上,久久未曾起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有了一个习惯,对自己说谎的时候,会非常突兀地把“小玉”换成“露玉”。
......
“格林爷爷,露玉准备好了。”
只见露玉正站在了华山山顶平台的正中央,身上的衣饰整理得一丝不苟,右手将权杖抬起,平举到胸前的高度,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神圣与肃穆。
夕阳下,周围树的影子落在她身上,仿佛是许多条向她拢抱过来的怜悯的手臂。
格林在她最前方站定,背对着她,用他那最大的音量,咆哮般地吼出了一串古老晦涩的长音,仿佛是神灵在低语,但长音的最后却是一句汉语词:
“仪式,起!”
露玉动了起来。
那是一种舞蹈,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舞蹈。
有点像是在非常古老的年代,祭祀上苍时跳的舞,但这舞蹈又过于“锐利”,有种誓与天公比高下的傲慢。
沉重的服饰似乎是对露玉没有丝毫负担,她的动作如机械化一般的标准,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夕阳中银色长发变成了金色,她的眼睛始终紧闭。
在这孤寂的华山之顶,她已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天色也在这场舞蹈中,彻底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