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逐流一直因为之前姜秦几次呵温家的人发生冲突而时刻戒备着,担心温家的人再来找麻烦。 可大半年过去,温家似乎忽然变得大度了起来一样,竟一直没有再发生上门挑衅的事情。 没有温家的打扰,九宫山上的人也各自按部就班的忙碌着。 魏婴等人忙着读书习字。 赵逐流则被姜秦派出去寻找一位学识渊博的教书先生。 虽然当时以让孟诗给魏婴他们启蒙为条件给她赎了身。但孟诗虽诗词歌赋十分擅长,但对晦涩难懂的道家经典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 启蒙尚可,再深入的教学则是有心无力了。 赵逐流走后,姜秦的大部分时间便都是在天符殿研究如何重塑金丹。最后终于在赵逐流请了先生回来后的第二天。在跟那位先生对弈时,忽然想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化去的金丹之所以不能再凝结,是因为每个人在结丹时,经脉和金丹是一起成长起来的。所以金丹一旦毁去,现有的经脉便没有办法重新凝结出一颗与之匹配的金丹。 以成熟的经脉向重新凝结的金丹灌入灵力就好比用高压水枪给泡沫充水一样,一触即破。所以才导致了不能重筑金丹的结果。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直接再给那身体换一枚成熟的金丹。但这还过去的金丹不仅要和原本那人所修炼的灵力修为路数一样,最难的还是要心甘情愿。如此才不容易产生排斥反应。只是金丹对每个修士来说都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又有谁肯真的这样去做。 这办法有几乎等于没有。 不过,姜秦之前教给各家的两种法术,在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都有通达经脉甚至重塑筋脉。于是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便有了可行的余地。 只要废掉一身经脉,再以度化之法或净化术重续经脉,便能重新结丹。 姜秦把这办法告诉赵逐流的时候,赵逐流愣了下,道:“废掉一身经脉重修金丹?这种苦也不是谁都能吃的吧?”
姜秦笑了笑,道:“虽然一切重投来过的代价也不小。但双方一旦交手到需要你动用化丹手的程度。那必定是已经到了需要你死我活的地步。 不给点苦头吃,难道还要客客气气的以理服人么。办法如今算是有了,至于这之间度,便要靠你自己把握了。”
赵逐流道:“弟子明白了,以后非生死关头绝对不轻易使用化丹手。”
姜秦又夸了几句赵逐流找来的那位先生。“余先生学识渊博,琴棋书画均有涉猎,最难得的是尽还通晓道法,虽不是修士,但对道家经典的理解却十分深入。这样的人才你是哪里找来的?”
赵逐流有些惊讶,“师父对他的评价居然如此高?”
他有些尴尬道:“弟子之前是在途中偶遇到他被水鬼掀船,便救了下来。后来听说他原是一私塾的教书先生,因家乡偏远并无修士镇守,所以被邪祟入侵遭了灾,他逃出来后准备去投奔亲戚又找不到人。所以便想着带回来让师父看看。 只是昨日仲宣看到他后,说他其实就是一个四处行骗的骗子。仲宣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装成了个道士。”
姜秦听了也有些惊讶,和那人手谈一局之后,姜秦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毕竟一个能解珍珑棋局又通经义的人,实在是很难想象居然会是个骗子...... 姜秦道:“你救他之后,可说了自己要找教书先生?”
赵逐流回忆了一下,摇摇头,道:“我是听说他是私塾的先生,举止又十分文雅。所以才兴起带他回来试试的念头,之前并未说过自己的目的。”
姜秦笑了下,道:“这倒是奇怪了.......他人呢?先请过来,我再看看?”
赵逐流道:“那人不仅在夷陵行骗过,还在栎阳一代卖过假药,被薛洋认出来后,骂了几句。便自己下山去了。”
姜秦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一个脱口而出便道“竹破须还竹补,人衰须假铅全,思量只是眼睛前,自是时人不见”的高人,会是个卖假药,装道士的骗子。 “你先去将人请回来。算了,我亲去一趟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余先生是清晨起来出门时,被同在半山腰住着的薛洋看见。一开始薛洋只是一直看着他,直到一起上了山,开课时,李仲宣认出了那人曾在夷陵行骗,薛洋才说出自己也看到过他在栎阳卖假药,差点吃死了人,被患者家属追着打了几条街,最后在官府出面前逃走了。 薛洋闹着要送他去见官,还很是说了些侮辱人的话。余先生一开始还辩解了几句绝无此事,但到了最后却叹了口气,自己下山收拾了包袱,跟赵逐流告辞后便离开了。 赵逐流刚听说这件事情,便被姜秦叫到了天符殿讲解化丹手的事情,所以还没有机会把这是告诉姜秦。 余先生四五十岁的年纪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不年轻了,所以下山的时候走得不快。姜秦去找他的时候,他才将将爬到山脚,坐着喘气。 “余先生。”
见到姜秦,余先生显然很惊讶,但还是连忙起身客客气气的行了礼。姜秦看着眼前这行为举止彬彬有礼的读书人,实在想不到他被人追着满街跑会是什么样子。 “惭愧惭愧,老夫当不得姜掌门这一声先生啊。”
余先生面露愧色。 姜秦道:“莫非先生真如那几个孩子说的一样,做过那些事?”
姜秦说得是什么事情,余先生自然清楚。但他脸上却只有惭愧,没有心虚。似乎并不担心姜秦如薛洋所说般的送他去见官。 余先生叹了口气,道:“我虽未做过,但此世也算由我而起......哎.......” 姜秦详问之下,余先生将往事缓缓道来。 他家原是书香门第,但他父亲因得罪上官,于是便贬往偏远之地。 因知道这辈子恐怕没什么机会回来,所以父亲带着全家老小一起上任。其中便包括他和他的同胞弟弟。兄弟二人名字取自“余生也有涯,而学不尽。”
他叫余有涯,而弟弟余不尽便是李仲宣和薛洋口中的那个骗子。 原本若兄弟二人一起在父亲身边受教,即便日子清苦,但弟弟决不至于长成一个不学无术的骗子。只是因当年在途中,他贪看路边的皮影戏,导致弟弟被人贩子掳走,没能及时找回来。 后来余有尽因聪慧而从人贩子手中逃脱,他记得父亲是要去哪里上任,所以便一路上找过去。 只是一个才七八岁大的孩子,没有钱又没有谋生的手段,千里迢迢寻亲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为了生存,他乞讨过,也坑蒙拐骗过,风餐露宿不知道走错过多少路,花了整整五年才找到了家人。 只是再见到家人时,母亲已经因病过世。父亲对他这一路上沾染的恶习十分不满。严厉教导下了狠手的整治,想要让他改改习惯。 余有涯重新找回弟弟虽然开心,但也觉得他总是小偷小摸撒谎骗人的习惯不好。所以时常帮着父亲劝他。 对余有尽来说,五年的颠沛流离,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挨了多少打才找回来的家人,对他的严厉管教,在他眼里不是关切,而是嫌弃...... 所以这次他自己离家出走了。他留书说要去仙门拜师,便一去不回。 直到十年前,他回来了一趟,去父亲灵前上了香。对余有涯说自己已经是一名修士了。给余有涯留下了几张符咒,拿走了他存了许多年的积蓄。说回去后给他请一枚护身符,便从此一去不回。 虽然如此,因弟弟成了修士,余有涯一直愧疚的心也终于缓解了一些。为了在弟弟下次回来时能有共同语言,他便找了许多道家经典来参读。 姜秦心想,原来是这样,所以余有涯才会如此精通道家经典。 直到后来村里来了凶尸,余有涯幸运的逃出了村子。 家没有了,余有涯想要去找自己在这史上唯一的亲人,但余有尽并没有说过自己投身在哪一家世家。所以余有涯便一路各家各派的打听着各家有没有叫余有尽的弟子。 就这样一路找到夷陵,遇到了水鬼,然后被赵逐流所救。 姜秦听了整个故事,一直觉得那余有尽回去就是为了把余有涯的存款坑走,一个卖假药的假道士,哪里会画什么符篆。 便道:“能看看那些符篆吗?”
余有涯犹豫了一瞬,自怀中取出一枚贴身放着的荷包,打开后小心翼翼的拿出几张折叠着的黄符,打开递给姜秦看。 一看便是随手图画的毫无章法的涂鸦。 余有涯道:“虽然别人说有尽是骗子,但他给我的这几张符篆,却是真真切切的保佑着我。”
姜秦心里叹了一声,看来这余有涯还真是命大,居然只凭着几张假符篆,躲过了凶尸又躲过了水鬼...... 看着他又小心翼翼的把符篆叠好收起来。 姜秦道:“他既然一直在四处行骗,恐怕并没有真的投身在哪一家做修士。”
余有涯叹了一声,道:“我也知道。只是若非当年我弄丢了他,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他到底是我唯一的亲人,若过得好便罢了。但他过得不好......我便不能不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