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时,申海那边便有消息传来,说上面已经决定摘掉所有帽子,知识青年们也开始陆续回城。 李迩安跟姜瑾年原本早就可以离开了。但在这里生活多年,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他们都已经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第二故乡。 但流言又起,姜瑾年和老太太都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太委屈李迩安了,几人便商量着准备离开。 十二月初,镇上的小学放了寒假。姜瑾年也完成了他在这个地方的使命,带着一家人回到了申海。 次年,政策逐渐开放。 姜瑾年的母校也恢复了重新开课。因为多年不曾放下过书。回到申海后不久,姜瑾年由他的老师推荐,在经过考核后,回到了自己的母校任教。 而李迩安则在用医术赚到第一桶金之后,便毅然下海经商。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她的亲人。虽然她不会跟他们相认,但却可以重新认识,成为朋友。 知道将来范家和姜家都会从事纺织业,所以李迩安便在百货大楼包下了一个专柜,开始进军服装行业。 头几个月她从国营厂家进货占柜台。 因为眼光好,每次进的货不仅款式新颖而且做工质量都挑的最好的,常常一上柜台便很快被抢空。姝色女装的品牌很在便在申海打开。 之后李迩安便在申海的郊区租下了几间平房,开始架设备招工人,自己设计款式打板。生产之前的第一次进货,李迩安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心情前往越城的集体纺织厂。 只是李迩安只记得妈妈说阿太后来带着一帮人另起门户,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一开始见集体纺织厂的门房换了个年轻些的中年人,李迩安也没多想,毕竟十几年过去了,那位全叔未必还在人世。 只是当她被门房领着去见厂长的时候,才发现,厂长也换人了。 “你好你好,听老李说您是申海来的?我是集体纺织厂的厂长,您叫我老杨就行了。不知道女同志怎么称呼?”
李迩安跟杨厂长握了握手,道:“您好,我是申海姝色女装的采购兼设计,代表我们老板来跟归厂进一批面料。我姓李,您叫我小李就行。”
李迩安说完,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 杨厂长看见名片,眼神更加热切。 “原来是李经理,久仰久仰。这半年姝色女装在申海很是火爆啊,能和贵公司合作,也是我们纺织厂的荣幸。”
李迩安虽然很想问问高祖父和阿太的情况,但为了不显突兀,还是在跟杨厂长去看完样品,选定花色之后,坐下闲谈时才问。 “杨厂长,我多年前经过越城,曾受过贵厂一位老厂长的恩惠。这次过来贵厂订货,一是知道贵厂的面料品质在越城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二则是想再见一面老厂长,虽然年岁久远他老人家未必记得,但我还是再想当面向他道谢。”
杨厂长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哎,李经理说的是范老厂长吧?”
李迩安有种不详的预感,问:“对,就是范老厂长。他还在厂里吗?”
杨厂长摇摇头,十分惋惜道:“范老厂长是个大好人啊,所以你一说受过哪位厂长的恩惠,我一猜就肯定是他。 可惜啊,好人不长命。”
“您是说老厂长他......?”
杨厂长又叹了一口气,道:“是五年前了吧......范老厂长带着厂里的几个技术工一起去冀省学习毛纺织产业的技术,谁知道路上遇上一群流窜的抢劫犯。要是只是图财也就算了。老厂长对身外之物一向看得开,肯定不会为了钱财跟人拼命。但偏偏......偏偏当时同去的还有两位女同志。 为了护着她们离开,老厂长被凶徒砍了十几刀,没来得及送医院就......”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杨厂长说起这件事还是不由得哽咽。 李迩安也心头一滞,她没想到高祖父尽然是这样过世得。 深吸了一口气,又忙问:“那他的儿子呢?”
杨厂长道:“哦,他啊,他去年就带着老婆孩子离开厂里了。”
“那您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杨厂长眼神闪了闪,道:“不知道。”
“您真的不知道吗?我只是想着,既然老厂长不在了,能跟他的后人当面道谢也是好的。要不然心里总放不下这件事。”
杨厂长似乎有些犹豫。 李迩安便猜道他肯定知道些内情,便又追问了几句。 最后杨厂长终于松口,道:“既然李经理找他是为了道谢,我也相信您应该不会害他......他啊,去年离开厂里之后,便在奔波各地,说是跑业务......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李迩安有些意外,印象中阿太很早就办起了私营纺织厂,她不知道在这之前,他尽然还干过业务员。 李迩安也有些明白杨厂长为什么欲言又止。 毕竟在这个时候,还有一向罪名叫投机倒把罪。 这个罪名的定义比较广,像阿太那样一个人单干的估计也没有正经公司正经执照的,中间若出现什么差错,风险极大。 便听杨厂长又道:“这种事情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万一服装厂那边压了他的货款,他连找地方投诉都没有......” “服装厂?阿......范昌华是在推销布匹面料?”
杨厂长顿了下,点点头。 李迩安道:“他既然跑这项业务,那有没有跟贵厂合作过?”
杨厂长蹙眉思索了一阵,道:“哎,我老实跟你说吧,他确实也有跟厂里拿过货。不过因为那单货对方厂家扣了他的货款,现在厂里这边的帐他都还没结清,所以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李迩安暗笑一声,心想大概是阿太‘跑业务’的这项事业做的不怎么顺利,所以后来才没跟她们这些小辈说起。 “杨厂长,这样吧,既然老厂长已经不在了。那他的儿子也算是我的恩人。范昌华签了厂里多少钱,我替他还。您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他。或者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您让他联系一下我。 名片上的电话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接听的。”
杨厂长摆摆手道:“哎呀,李经理真是个厚道人啊......其实小花也没欠多少钱。厂里大多数老员工都受过范家的恩惠,所以当时出了事后,怕上面查出这笔帐,厂里的人便凑了凑先给他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