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霖在见过六姐姐后,便连夜离开了大梁。 次日,皇兄便来找我下棋。 黑白交错间,皇兄的神色渐渐从一进门时的阴沉转到了正常。 “你这几年棋艺倒是很有长进了,看来方卿教的不错啊?”
“方卿?”
我落下一子,抬头茫然的看向皇兄,一副没想起他说得是谁的模样。 皇兄见状,笑叹一声,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当初所有棋手都不肯陪你下棋的时候,可是他耐着性子把你教成如今这样的,怎么一转脸就把人家给忘了?”
“哦,皇兄说的是那位棋待诏啊!他都好几年没进宫了,皇妹一时哪儿能想得起来啊?何况我才不是没良心。我可一直记得,是皇兄时时替我费心,才招来那么个人教我下棋的。我记得皇兄对我好就行了。”
“话虽如此,但毕竟教你一场,师恩还是不能忘记的。我记得你当时很是喜欢找他下棋,他如今回京了,你要不要召他进宫?也让方卿看看你有没有长进了?”
皇兄说着,落下一子,似不经意的问我。 我原本正举着棋子盯着棋盘做冥想状,听了这话便连忙拒绝道:“皇兄,我如今可不必从前了。那时候是年纪小,还不懂事呢。 虽说三姐姐家也养了些乐师,但她毕竟已经成婚,住在了林府,有一大家子仁在,并不怕避讳。但皇妹现在可是住在后宫,那方卿似乎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一个年轻男子若时常被我召进宫来,难免会惹人闲话。 我可不想惹这个麻烦。”
皇兄听后,沉思片刻,看着我笑道:“倒是朕糊涂了,忘了你如今也似乎个大姑娘了,怎么?可有心仪的人?”
我落下一子,嘟囔着道:“这种事情不是该有皇兄替我费心吗?哎呀呀,下错了,您是不是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的,您明明知道的吗,我最是不能一心二用了,一说话,我都忘了走到哪了。皇兄,我能拿起来重下吗?”
皇兄拍了一下我伸向棋盘的手,道:“落子无悔,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方卿没跟你说过?”
“落子无悔,真君子......我又不用做什么君子,我就是个小女子,皇兄你让让我呗?我都好久没赢过了。”
皇兄朗声大笑,道:“你啊你,难道皇兄让你的还不够多吗?你这性子,真真是赖皮。朕是得替你找个成熟稳重的驸马,好好管着你了。”
一盘棋皇兄从阴沉而来,到尽兴而归,我却觉得下的索然无味。他一走,我便让知雀把棋盘收拾了。 走到院子外。 那避火缸里养的锦鲤正在里面自由自在的游弋着。 ‘他回来了。’ 我捻着鱼食喂鱼,喃喃自语着。 “奴婢参见公主。”
身后传来青阳的声音。 “有消息了?”
“是,奴婢已经查清,陛下日前召见了崔国公世子,似......似是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他。”
“崔国公世子?呵,崔氏倒是世家大族,崔国公是一品军侯,世袭的爵位,如今朝堂之上论在军部的势力大概也就只有崔家能跟如日中天的林家一教高下了吧?不过我记得这位崔国公,年前还说自己年事已高,不能上战场了吧?他,六十八还是六十九岁来着?他的儿子几岁了,不会还没成婚吧?”
“崔国公六十有九,崔世子是他的老来子,但也年过三十。若非当年笠阳公主说要再多陪太后几年,要嫁给崔世子的该是她才是。 笠阳公主拒婚后,崔家娶了中书令高家的长女。高家长女一年前难产一尸两命...... 公主,陛下......公主,要不然您找太皇太后求求情吧?那崔世子房中妻妾成群,宠妾灭妻,高氏便是死在他的几个宠妾的算计之下......实非良配啊......” 青阳说着,大概是同情我的处境,竟失声哭了起来。 我低笑一声,自嘲道:“皇兄可是给我寻了个良配,我怎么能不识好歹?何况,在他眼里,妻妾成群,宠妾灭妻又不是什么错处。”
“笠阳公主婚前失贞,闹出这般大的丑闻,陛下尚且为她费心定下了品貌年岁都相当的谢家公子。怎么就不能也怜惜怜惜公主。那崔家......崔家......呜呜呜......” “好了,哭有什么用?把眼泪擦擦,去帮我叫白藏和严节回来吧。”
“公主!奴婢知道了,那朱明呢?”
青阳之所以诧异,是因为我曾说过,除非我要离开皇宫了,否则便白藏和严节各司其职,静默在自己的岗位上。如今我召他们回来,显然是要带着他们陪嫁了。也就是说,我是不准备拒婚了。 “朱明先缓缓吧,让她继续盯着掖幽庭。等事情了了,我总会接她出来的。”
过了几天,六姐姐和我的赐婚旨意便分别颁布了下来。 旨意下来之后,三姐姐曾进宫问了我一句,是否愿意。她说,我若不喜欢,她便去帮我求太皇太后。但我其实知道,太皇太后对我,只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圣旨已下,即便三姐姐求情,太皇太后也不会驳斥皇兄的旨意。 萧遂也已大婚,倒不像小时候那般幼稚了。只说,我若在崔家受了气,一定要告诉他,他不论如何都会替我出头。 一个月后,原本还在抗拒赐婚的六姐姐因为被查出怀了身孕,而不得不喝下一杯能让人致幻的‘情丝绕’,和谢玉共赴巫山,坐实了夫妻之实,快速的下嫁到了谢家。 从赐婚到大婚,再到婚后查出有孕,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发生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再联想到三个月前南楚质子忽然离开大梁,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皇家有意遮掩,谁也不会不开眼的在明面上再提起此事。 大概是六姐姐的婚礼太过匆忙,失了皇家体面。所以皇兄准备在我的婚礼上挽回一下尊严,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为了拉拢崔国公府。 一年后,我的大婚在皇后的操持下,办的格外隆重。 皇兄带着皇长子亲临崔家,给足了国公府的面子,也让大家纷纷认为皇兄对我这个异母的妹妹,同样宠爱非常。 行礼之后,我便拿着扇子坐在新房里等着崔延。 崔延回到房间,挥退了我陪嫁的宫女们。我缓缓放下扇子,看向眼前这个带着酒意却不掩窘迫、惶恐的人,知道一切都如我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