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楼下,林楠笙和我便默契的找了一个无人的死角。 “陆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我听说陈默群被调走后,你就被搁置了。你不是已经被发配回南京特训班了吗?怎么会还在这里?违背上级命令的代价,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楠笙大概是以为我是从爸爸那里听到的消息,虽然诧异了一下,但是也没有怀疑,只是压低声音道: “日本人蠢蠢欲动,大战一触即发,上海绝对首当其冲,这里是前线,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前线。就算是死,我也要战死在这里。”
“所以你准备违抗军令,留在上海?你又能做什么?”
“作为一个中国人,这个时候,我能做的自然是以身报国,百死无悔。”
去年年初,日本宣布退出伦敦裁军会议,正式撕毁《五国海军军备条约》和《1930年伦敦海军条约》,开始肆无忌惮的制造战舰。明目张胆的为侵略中华做着准备。 并在十一月二十五日与德国在柏林签订了《日德防共协定》。协定的内容虽处于保密状态。但经苏联的谍报机关探明,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因素,预示着战争的一触即发。 国内,蒋介石一直主张‘攘外必先安内’,因此对抗日的热情并不高涨,甚至大多数时候都处于不作为的状态。直到东北军领袖张学良将军和西北军领袖杨虎城将军在西安扣留了蒋介石,迫使其‘停止内战,联共抗日’。 年末,我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曾偷偷的跑回家过。 我在家里等了三天,才等到爸爸回家,我劝他早做打算。毕竟按照目前国军军队的部署,一旦开战,上海沦陷便几乎成了定局。 爸爸是主管电讯的情报人员,一旦开战,为了保护情报,他是可以提前被护送离开的。 可那时,爸爸也说了和林楠笙此时差不多的话,‘民族危亡之际,吾辈当奋不顾身。’ 他说,即便上海真的沦陷,他也会坚持留下来,继续收集情报,为全民族之反攻做准备。 他说我如果能在一切发生之前平平安安的离开上海,便是他和妈妈唯一私心里的愿望了。 他让我好好的去完成任务,他说他和妈妈会在上海等着我平安回来。 “所以,这是你为自己留在上海准备的秘密据点?既然遇见了我,为什么还要租下来,你不怕我去告密吗?”
“这个时候,我们都是中国人。我相信陆处长的女儿,不至于做个汉奸。何况,如果能成功,我还是会想办法尽力堂堂正正的留下来。”
林楠笙的话,暗示着他还有别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的成功是能关系到他是不是能顺利的留在上海这个前线。 我明天就要走了,对他的计划并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也就没有去问。 只是告诉他,福山太太是个很谨慎的人,让他在跟她相处对话中一定要小心。 林楠笙听了我的建议,自然也清楚不用担心我会破坏他的计划。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之际,回头欲言又止的,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在这里也是为了执行任务吗?”
我没有回答林楠笙这个问题,只是看了看福山太太家方向的位置,道:“这段时间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明白了。”
林楠笙似乎得到了他的答案,很快便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始终也没有将那个问题问出口。 ‘你在上海见到过他吗?’ 左秋明曾答应我,在他离开上海之前会来见见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记得,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上海。 直到我登上了前往香港的邮轮,我也不曾再见到他一面。 为了安全、为了保密,这一趟远行,并没有人与我送行,我站在甲板上看着岸上向着大海招手的人们,假装那里也有我想要等的人。 在香港等候我的是香港站行动组副组长郭兴华。 在邮轮靠岸前的一个小时,他所带的行动组刚刚在千叶美代子的住处制造了一场‘意外火灾’。 一些照顾和认识千叶美代子的人在这几个月内都被找了出来,并以各种意外死去,而千叶美代子本人则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被行动组的人先行击杀并带将尸首离了现场。 而我要做的事,就是成为在火灾中意外逃生的新的千叶美代子。 跟着郭兴华上车后,我便立刻在车上换上了他拿来的千叶美代子的衣服,并用黑灰在脸上手上等裸露的皮肤上制造烟熏过得痕迹。 “千叶美代子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的胎记?”
郭兴华原本正在开车,听到这话侧头看了我一眼道:“我们观察了她几个月,没有什么明显的胎记。你确实和她长得很像。难怪组织上一定要等你过来。估计就算是千叶繁自己回来,也绝对分不出来。”
“千叶繁毕竟是千叶美代子的亲生父亲,又是医师。难保他没有在千叶美代子小的时候亲自照顾过他。虽然多年未见,但是恐怕也不会不记得自己女儿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胎记。你确定千叶美代子没有特殊胎记吧?我可不想在这些细节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暴露了。”
郭兴华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就算小时候见过,现在女儿都十几岁了。千叶繁他不会检查自己亲生女儿的身体吧?”
我有些无语的看了眼郭兴华,道:“几个月的时间,所有千叶美代子身边的人都死了。就算是亲生女儿也未必不会被怀疑。何况我还是假的。千叶美代子幼时和父亲的亲身经历我一概不知,这已经很被动了。”
郭兴华加快油门,将车开到无人的地方,停稳后道:“这件事情是高度机密,所以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经受。千叶美代子的尸体还在后备箱,我本来准备接完你之后再处理的。现在快去检查一下,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