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抚平着大衣上的褶皱,望向湖面上飘过的枯叶道:“这些年我之所以能骗过他,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是一个好糊弄的对象,每一次行动,我都竭尽全力做好了几乎万全的准备。你不会真的以为,一个能以五万兵力打下几乎整个广东并只用了仅仅十八天的时间就占下香港的人会是个傻子吧?”
郭兴华急不可闻的叹了一声,道:“我知道这些年辛苦你了,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行动开始前我会跟你再联络。”
“不必了。该做的准备我都已经做好了,至于结果,只要你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其他的我等田中上门找我再插手,所以不需要提前知道消息。这段时间内,我们最好都不要联系,以免增加暴露的可能。”
“好。”
“我妈妈有下落了吗?”
郭兴华愣一下,为难道:“还没有......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嗯。”
我握着卷成桶的报纸,和郭兴华似乎素不相识般的擦身而过。 这个时候的香港街头,对于老百姓来说,充满着不安的气氛。 日本军队在香港的大街上设立了各种检查站,搜捕游击队成员。香港群众看到日本官兵必须鞠躬致敬,否则肯定是一顿毒打。 所有在港居民都被日本军队强制要求登记并领取了住民证。上街时,若被抽查到没有证件,轻则打骂,重则很可能被当作特务抓起来。 几乎没有年轻的女性再敢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上街。偶尔出现的一两个也通常都有着不寻常的身份。 街面上的店铺也关了大半。 当年的那家蛋糕店倒是难得的还幸存着。 只是里面现在只经营着几款日式糕点。 今天出门穿的是常服,但是大概是这几年都生存在日语的大环境里,此时我即便说得是汉语,但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一点怪异的腔调,所以进门后我看着柜台仅仅是问了一句:“所有蛋糕都在这里了吗?”
店主便开始战战兢兢的向我推荐着大多数日本军官都喜欢的长崎蛋糕和和菓子。 我看了看,并没有胃口,口中忽然冒出一句话:“会做糍饭糕吗?”
店主愣了一下,很快回答道:“会...会的。不过材料的准备需要一点时间,店里没有糯米......” “我让人送来还是你去取快一些?”
“我去取,我去取。”
“那就麻烦你了。店铺我会帮你先照看着的。”
店主几乎从我开口时就整个人弓着腰,此时更是几乎弯成了一只虾,连连应着:“是,是,是......” 逃命似的跑出蛋糕店。 我随意的找了张凳子坐下,看着街上的行人,怔怔出神。 左秋明就这么推门走了进来,闯进了我的眼帘。 诧异在他眼中一闪而过,随后便带上了温暖的笑。 他转身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堂内,问我:“你一个人出来吗?”
“嗯。”
“你也喜欢吃蛋糕?”
“吃点甜的容易让人心情愉悦。”
“我也这么觉得,你平常喜欢哪一款?”
左秋明问的很自然,似乎我们都不是游走在死亡边境的特工,而只是两个好友意外遇到了的随意寒暄。 仅仅是这样的寒暄,便让我心头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提拉米苏蛋糕。”
左秋明转头看向我,挑了下眉,愉悦道:“我也是,不过今天这家店里似乎没有。”
他又看了看店里,道:“好奇怪,店主呢?怎么只有你自己在这里啊?”
“我忽然想吃糍饭糕,这家店的老板说他会做,就出去买糯米了。”
我看了看表,道:“去了有一会儿,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可能是我吓着他了。”
日本人自占领上海之后便奸淫掳掠、打砸明抢、无恶不作,弄得民不聊生。街边的商铺关了大半,也都是这个原因。那个店主既然觉得我是日本人,这个时候多半是吓得店都不想要了。 “糍饭糕......”左秋明呢喃着,问:“想家了?”
我没有回答。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除了劝你节哀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夫人的消息我跟重庆那边的同学打听过了。上面确实下了命令,让上海那边继续寻找她的下落,一旦有消息,肯定回传过来的。”
一个在外面执行任务的人要跟重庆那边打听消息时间多难得事情,我是清楚的。不管左秋明替我打听妈妈的消息是顺口问的还是特意为之,我都欠他一个人情。 我起身对他鞠了个躬,郑重道:“谢谢你。”
左秋明扶了我一下,两人的手一触即分。 “你不用这么客气。对了,林楠笙的事情还没有好好谢谢你,没给你带来麻烦吧?”
“没有。林楠笙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像你之前诊断的一样,伤口愈合的还不错,就是情绪还有些消极。尤其是出来后看见这满街萧条......” 我轻轻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店里便忽然处于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左秋明似乎也是在这家店里等人一样,倚着柜台静静的看着门外。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语气中带着愉悦道:“老板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怕是真的不敢回来了。我知道有户人家糍饭糕做的不错,就是现在不敢出来摆摊了。我带你去尝尝?”
“我跟你?我们同时出现在路上,被人看见不好吧?”
左秋明笑道:“没什么不好的。医生和病人家属在路上遇见,问问情况很正常啊。而且,我对日本人来说,也算是朋友吧。 走吧。 我知道一条小路,能够避开检查站。小心一点也不会被人看见的。”
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 可就算是知道有风险,我还是像被蛊惑了一样,起身跟着左秋明走了出去。 “这边。”
走到转弯的路口时,左秋明忽然伸手拉住了我,将我带进一条小巷里。 他拉着我的手,始终走在我左前方半步的距离。 停在一户寻常人家的门口,他抬首敲了敲门。 “婆婆,是我,小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