漼青梧将一个掌心大小的小玉盒放在桌上推到漼三娘面前,不等她气怒,便又接着道:“这是寒天散,服食后不到一盏茶便会呈现出风邪入体的征兆,次日高烧不退,第三日气息渐弱,命悬一线。三日一过,气息断绝五脉不通,犹如死尸。 但只要有人能在十日内替其疏通经脉,便能逐渐苏醒。”
漼三娘听着终于冷静下来,“你是让七郎假死。”
“假死或者真死,总要选一个。时间不多了。等阿爹出宫,大概就会带回皇帝的旨意了,到时候恐怕就晚了。假死虽然有失体面,但至少小十一将来还有见到父亲的机会。”
李七郎已经拿起玉盒。 “这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试过吗?有把握吗?”
三娘子仍不放心。 漼青梧一字一句道:“姑母若不放心,我可以和姑父同食此药。”
漼三娘眼泪已经下来,转头看着李七郎,见他点头。 “小五,你不要怪姑母,我......我.......” 漼青梧上前抱了抱她,道:“小五明白。姑父是你的夫君,时宜的父亲,也是我的家人。为家人,小五明白的。姑姑不必自责。”
当夜,李七郎哄睡了漼时宜,便服下了寒天散。 此后,大家还是瞒着时宜,只说李七郎因公外出不在府中,不再让他们父女相见。 漼广是第二天傍晚才回了漼家,他已经尽力了。但结果却还是如漼青梧所猜测的那样,皇帝让漼三娘与李七郎合离。将李七郎推入火坑,送给高家出气。 漼三娘将李七郎已经服了假死药的事情告诉了漼广,说她愿意写下合离书给高家交代,求他保李七郎一命。 漼广默认。 漼时宜生辰当日,大雪漫天,李七郎强撑着药效已起的身子见了她一面,便连夜离开了漼家。 次日,还未到丑时,李七郎的‘死讯’便传回了漼家。 高家派了人去刺杀,但杀手到的时候,李七郎已经病故,为掩人耳目,李七郎的随身侍从用一口薄棺将他草草下葬。 漼时宜醒后哭闹着要找阿爹,怕被高氏耳目发现突生变故,漼广呵斥了时宜,告诉她,她的阿爹不要她了,她是漼氏女,依旧尊贵。 漼时宜不肯信,哭闹之下,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漼三娘心急如焚,但也知道,高氏的人还在看着漼家的反应,她只能编造了谎言,说李七郎看破红尘,出家去了。 漼时宜听后,倒是不再哭闹,或许是信了这个谎言却依旧还是伤心,本只是权宜之计,但她却因此而得了失语症。漼家请了一波又一波的大夫、太医,都没有办法治好她的心病。 大概是漼家凄凄惨惨慌慌张张的状态让高家很是满意,第七日,守在漼家附近的眼线也都放松了警惕。 成欢按照漼青梧的吩咐,出了一趟府。从乱葬岗找了具和李七郎身形相似的尸体,在李家侍从的协助下将李七郎换了出来。 李七郎在成欢的施针下逐渐苏醒,由漼青梧的亲信护送着离开了中洲。而他的侍从则继续在立着李家七郎墓碑的坟冢前守墓。 或许是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对漼家的态度,终于让漼广寒了心。 第十日,漼广告病,漼休上书奉父回乡养病,漼家自此在明面上避开高氏锋芒,坞水房一脉全数回到清河。 而在私下,漼广则正式开始和戚贵嫔联手,笼络朝中拥立太子的大臣。 皇帝病了半年,终于支撑不住,撒手人寰,留下一个乱世中风雨飘渺的朝堂和年仅六岁的太子。 戚贵嫔派人来送消息的时候,漼青梧和漼休正在漼广的书房受训。漼青梧私下培养人手的事情最终还是被漼广察觉。 漼休见漼青梧跪了一会儿,面色有些不佳,便主动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阿爹,事情都是我做的,小五只是帮我隐瞒,小五身子一向娇弱,先让她起来吧。”
“蓄养私兵、在十三郡中安插武将、收买禁中内侍,这也都是你一个人做的?你这般能耐,我这做阿爹做宗主的竟一点都不知道,你们兄妹是想要做第二个高氏吗?!”
漼广手中的茶杯应声掼掷于地,碎片迸溅开来,却都离着漼青梧好几步远。 “阿爹,你辅佐两代君王,忠心耿耿,换来的又是什么?世道如此、朝堂如此,若漼家不涉兵权早晚要任人鱼肉。阿爹可记得龙亢桓氏的下场?三代御先生、五代帝王师,声望家世从不逊于漼氏,最后还不是落得那样的下场? 皇帝碍于高氏势力,不敢立太子,却拿漼氏女来做这个出头鸟。刘氏王族何曾想过给漼氏一个好下场? 青梧知道阿爹想要君臣有义,忠孝相持。但如今的朝堂和世道,皇帝尚且保不了自己,又怎么能保得住忠臣?小五所愿,不过是保住漼氏不踏上桓氏的后尘罢了。”
漼广又何尝不知道如今朝堂的情况,否则以他的气性决不会和戚贵嫔他们相谋。漼青梧的话击倒了他的心上,保住漼氏又何尝不是他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 他上前扶起漼青梧,感觉到她膝盖打软,便让她坐到一旁。 “阿爹知道,这些年小五受委屈了。”
漼青梧摇了摇头。 漼休想要伸手摸摸女儿的发鬓,却忽然惊觉,在自己心里一直小小一团,碰一下都怕伤着的女儿已经长成了少女的模样。 如果没有皇帝的赐婚,如果漼青梧的阿娘还在,如她这般年纪的女儿家早就开始相看了。想到太子才六岁,又生性懦弱,漼广长叹了一口气。 转变了口吻,“好在你们兄妹都有分寸,豢养私兵在世家、朝臣中都不算是大事。至于军中安插的那些人,既然已经发还了身契,对外便只是施恩于人,此是阳谋,也不怕被人知晓。 至于宫中,小五早晚是要进宫的,早做准备也好。”
漼青梧见漼广已经不再怪罪他们兄妹,也缓了缓面色,不再让父兄担心。 但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先前和漼休说过的猜测问出了口:“阿爹觉得刘氏宗亲会希望我成为皇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