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想要获得一个人的忠诚并不容易,但想要逼人造反却没那么难。尤其是当那人本就野心勃勃之时,且有这个能力的时候。 臣强君弱,这一点对北陈来说如此最大的弊病,但对大梁来说也是一样。 大梁如今的皇帝虽然称得上是一代雄主,但却和北陈高祖皇帝一样,后继无人。他的儿子虽多,但大多庸碌无能,否则也不会对明知不是自己亲子的萧宴再三容忍,甚至不计前嫌的想要让他回去。 可对萧宴来说,继续认贼作父,替有国仇家恨的人卖命比死更难忍受。而他曾经的皇兄皇弟们也不会想要看到这一幕。 漼青梧派出过半心腹渗透进大梁,筹谋多年,终于到了收获的这天。 大梁皇帝病了一场,皇子们便开始蠢蠢欲动。其中以有手握重兵的沈家在背后支撑的五皇子声势最盛。 对皇子们来说,做皇帝的父亲只是病了一场,不知心里是不是有所遗憾。但对一个曾经开疆拓土的皇帝而言,是不会允许有人在他没同意的时候沾染他的权柄。 对自己想要谋夺皇位的儿子们,他不可能全都杀了。但对会威胁到君权的臣子,他绝不会姑息。 南面军事重镇,一为柴桑,一为江陵。 十年前,出身柴桑的沈策百战成名,坊间传言,柴桑沈郎必将名扬天下,四海朝慕。 七年前,柴桑沈策和北陈周生辰在定疆楼立下君子盟约,十年之内互不侵犯。 三年前,世人都说北有周生辰,南有沈策。 近几年来,周生辰虽无异动,但坊间对他要反的传言从未停过,北陈皇族虽仰赖他,却也防备他。 可想而知,与他齐名的沈策,在大梁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境遇。 何况,沈策还远没有周生辰的这份处世谦谨和对皇室的忠诚。 两年前,因沈宅所在的柴桑乃军事重地,地处要塞,皇帝担心沈策日渐势大,迟早要有反心,下旨让沈家从柴桑迁到都城。 这圣旨看似是无上荣宠,实则是想把沈家老少扣住,制衡沈策。 沈策有一妹妹,自幼相依为命,十分珍视。沈策不想让妹妹做人质,领了圣旨,以“军务繁忙,择日迁宅”,草草应对。 五皇子之母,沈策的姨母,多次来信劝解了近一年,他也只同意将沈宅迁回祖籍临海郡,算是各退一步,给了面子。然而,回到临海郡后,沈宅扩建数倍,富贵更胜往昔。去过的人都说沈宅比皇宫更宏伟。 有如此臣子,皇帝岂能安枕? 尤其是他已经老了,而他的皇子们却没有一个能镇得住沈策。就连五皇子想娶沈策之妹,用以牵制都被好不留情面的拒绝了。 漼青梧将写着消息的纸条焚毁,嗤笑一声,即便是一代雄主,到了暮年,想要拿捏臣子,用的竟也是这种不入流的招数。 自沈策崛起之日起,漼青梧便对他十分关注。沈家兄妹的感情之深,她也有所了解。虽然立场不同,但也不妨碍她欣赏敌人。 便写了张便签递给成欢,道:“沈策的这个妹妹想必是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威胁哥哥的软肋,她若真的动了手,让我们的人想办法帮帮她,别让人真的死了。”
成欢会意,接过便签放进一个小竹管里。 漼青梧又补了一句,“沈策一旦知道他的妹妹被抓进了皇宫,必会反叛。让哥哥明日再朝堂上议一议这件事情,把周生辰调去边境。将消息透给金荣,我想他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是。”
成欢应了一声。 营中训练出来的人,除了杨邵被漼青梧安排了到直属朝廷的雍州。往后几批人全都散在了各地藩王麾下,如今这些人也都到了差不多能派上用场的位置上。十多年的计划也就可以开始实行了。 北陈境内握有兵马最多的是小南辰王周生辰,其次便是太原王金荣。 刘子行的出尔反尔显然不在金荣的忍耐范围之内,但他也知道,有周生辰在,太原军一旦动手,便会立刻被周生辰制止。 所以,当他听说南境沈策叛乱,周生辰奉命戍边时,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太原军宣布叛变,奇袭中洲,不到五日便兵临城下。朝中有见形势不对而投靠了金荣的人,也有誓与北陈共存亡的忠臣。 城墙之上,杨邵率兵苦苦抵抗。 宫城内,漼青梧劝刘子行上城墙激励士气,道:“陛下,中洲城内有禁军五万,各府家兵数万,只要我们能够等到西洲王军回朝救驾,必能消弭叛军。只是,如今叛军兵临城下,城内人心惶惶,一旦有人趁乱打开城门,皇宫又能再守多久?若陛下能亲上城楼激励士气,与将士与中洲百姓共存亡。届时众志成城,中洲还有的十数万百姓.......” 刘子行说要与大臣商议后决定,但却很快被大臣们以天子不坐垂堂劝住。 回到后宫,他对漼青梧说,可以将禁军调回皇城。五万禁军守中洲城难,但守住皇宫等到援军还是足够的。 漼青梧道:“那中洲城内的百姓呢?”
刘子行撇过头,道:“青梧,朕是皇帝。”
漼青梧道:“有百姓才有皇帝。”
刘子行气怒,道:“当初你们漼氏和小南辰王将刘子贞塞给朕做太子,打得就是这番主意吧?漼青梧,你不要忘了,只有我是皇帝,你才是皇后。你们漼家,难道也想出一个像戚氏那样的太后吗?”
漼青梧看着他,目光平静。平静到似乎丝毫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刘子行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拂袖离去,临走之前,说:“朕已经命杨邵回宫了。”
漼青梧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让成欢去取了一见方便活动的衣裳给她换上。 出了宫城。 杨邵确实回来了,但却在宫门外等着漼青梧,护送着她上了城楼。 在杨邵的刻意宣传下,漼青梧的身份很快被众人知晓。 城门在攻城车的一声声撞击下发出震天的声响。偏偏一向以病弱‘闻名’京中的漼皇后在这样的背景声下,还是将讨贼檄文传到了众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