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1 / 1)

蔚岚回到侯府,换了一身衣服后,直接去了大堂。

大堂里,黑压压跪了一片人,蔚岚穿了一身绯红色的袍子,带着镶玉金冠,落坐在椅子上。

“明日苏城将会下令关城门,到时出城便难了,此时刚入暮色,离宵禁还有两个时辰,你们将谢御史救出来,便护送逃命去吧。”

“天九,”蔚岚看向前面跪着的女子,冷声道:“你负责把谢御史从地牢中带出来,交给九叔。”

九叔是蔚岚手里混在禁卫军中的人,身居高官,是宫中暗线的首领。这是个魁梧的汉子,早年在战场上被蔚岚救下来,送回了盛京禁卫军中。

天九看向九叔,点了点头,随后道:“到时梅美人在地牢门口守住,我将公子送入梅美人轿撵之中。梅美人乘轿到御膳房附近的樟树林,再由九叔将公子带出宫中。”

“每日都会有新鲜蔬果进出宫里,我让老张将谢御史和天九藏在装菜的车里,到时候我亲自守门。”

“好。”蔚岚有些疲惫点头:“就这么办吧。”

“大人……”天九有些迟疑开口:“可是,陛下日日都会来审问谢公子,要是他突然来了……”

“我去找人拖住他。”

蔚岚摆了摆手,随后便开始思考,寻谁去拖住苏城。

苏城如此多疑,无论找谁,事后苏城都会怀疑对方是同党,那个人都必然不会活着。她不可能为了救谢子臣,又白白葬送无辜人的性命。

如今唯一可以利用的人,其实便是林澈,整个事里若说谁最不无辜,莫过于他。若他没有投靠苏城,此时苏城绝不能如此顺利推进。蔚岚猜出苏城举动时,她并不清楚苏城到底要做什么,然而林澈却是从头到尾清清楚楚没有半分含糊的知道苏城要做什么,若他能早一步预警或者拒绝,他们这一批人绝沦落不到这一步。

可是林澈能潜伏这么久,也足以证明此人之机智,蔚岚一时也不太敢动作,思索着如何劝说林澈进宫去拖住苏城。

“时末先将我父亲祖母送出城去。”蔚岚思索着如何拖住苏城,先吩咐让她父亲祖母出城。如今长信侯府里里外外都是有人盯着的,这些时日那些探子时不时就要来看一圈,看魏邵和魏老夫人在不在府中。这些探子都是精通易容之道的人,如果是易容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因此蔚岚只能留着魏邵和魏老夫人在府里,以安苏城的心。如今连她自己都打算跑了,自然要将家人先送出去才是。

最后一排的人应了下来,便起身去寻魏邵,便就是这时,下人匆匆忙忙赶紧来,着急道:“世子,阮大人求见!”

“阮康成?”

蔚岚皱了皱眉头,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阮康成便被人领了进来,蔚岚看见他穿着官服,不免有些疑惑:“你来做什么?”

“你这又是做什么?”阮康成皱了皱眉头,看着地下跪了一地的人,随后也不等蔚岚回答,直接道:“我是来同你说,我要救谢兄。”

“什么?”蔚岚愣了愣,阮康成面色不改:“是我心智不坚,太过软弱,所以害死了阿韶。我们这批人,能活一个是一个,谢子臣如今在牢狱之中,我想你必然也不好过,我便来问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你同林澈关系如何?”

阮康成来,蔚岚果断开口。阮康成愣了愣,随后道:“还行。”

“你速去找他,”蔚岚想了想道:“你便同他说,王曦给你带信问他一句,林澈,你会不会后悔。”

“还有呢?”

“没了。”蔚岚摆了摆手在阮康成诧异的表情下解释道:“你说完以后立刻出城,能带家人走就带家人走,带不走你先出去,苏城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你头上。现在赶紧去,我们今晚宵禁前就要送谢子臣出去。”

“好。”阮康成点点头,也不再多问,掉头就出去。蔚岚逐一吩咐了所有人做事,随后同染墨道:“让人盯着林府,若阮康成走后一刻钟还不见林澈出来,便连通知我。”

染墨点点头,应下来。做完这些后,蔚岚想了想,将玉玺又交回天九手里,而后道:“将玉玺放到皇后宫中横梁之上。”

“又要放回去?”天九不由得愣了愣,蔚岚点头:“苏城不可能会去搜皇后的宫里,他们也绝不会想到这个玉玺我们拿走了还会留在宫里。”

天九应下声来,蔚岚挥手道:“去吧,一个时辰后动手。”

众人皆数散去,只有染墨留在蔚岚身边,看着蔚岚负手站在大堂中间,身形寂寥。

见所有人走了,染墨终于忍不住道:“世子,林澈会进宫找三殿下吗?”

“不一定。”

蔚岚张合着小扇,淡道:“这个人藏得太深,我也琢磨不透。如果他是一个小人,那么他必然会将阮康成带去的话当成是王曦对他的劝说,他会猜想王曦要动手了,想以情谊打动他,于是他会进宫找苏城商议。等我们成功救出谢子臣后,以苏城的性子,必然会疑心他与我们窜通,也算是他自食其果。可若他还顾念与王曦的情谊,或许他就会瞒下此事,”蔚岚叹息出声:“若他心中还有那么几分善念,那便罢了。”

“若他不去,世子怎么办?”

染墨有些犹豫,蔚岚却道:“你说若桓衡从北方赶来,还有多长时间能到?”

“三日?”染墨有些不大确定,蔚岚想了想:“王凝呢?”

“可能不到两日。”染墨想了想王凝的位置:“王凝离盛京毕竟是要近些。”

蔚岚点点头,慢慢念道:“两日……”

两日,大概够了。

她在屋内等着,而阮康成则赶往了林府。林澈如今已经位居刑部尚书的位置,排场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可他却仍旧仿佛是当年一般接见了阮康成。

他一向待人冷淡,除了对待王曦蔚岚,对其他人都是不假辞色。然而今日见到阮康成来,他却额外热情,招呼着阮康成坐下后,亲自给他奉了茶。

阮康成看着对面穿着素白长袍,披着玄色外套的人,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慢慢道:“你一贯不大看得上我,如今却是为我亲自奉茶,这是为什么呢?”

“你就当,”林澈垂着眼眸:“我是赔罪吧。”

“如果是这样,这杯茶,无论如何我也是不能喝的。”阮康成将茶杯推了回去,林澈没有说话,自己端了茶,抿了一口,看向庭院。

“我以前一直以为,面临选择的时候我是不会难过的,康成。”

他声音淡淡,带着一些疲惫,阮康成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冷笑起来:“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呢?”

“你是三皇子的伴读,康成,”林澈提醒他:“这个原则早晚有一日会有,而我们这批人从入宫那天开始,就注定早晚有一日会兵戎相见。这样的意识,我很早就有。”

“那为什么要选择背叛呢?”阮康成有些疑惑,又有些愤怒:“你是太子的伴读,他们信任你,你却背叛了他们。如果从未曾投注信任,是我,或者是蔚岚动手对付嵇韶王曦谢子臣,我想他们都不会像现在一样难过。可为什么偏偏是你?”

听到这样的质问,林澈不免笑出声来。

“康成,我们是在选择君主,将身家性命压在上面,那我自然要选一个能赢的人。成为太子的伴读不是我选的,我选的人,从始至终,就是三殿下。”

“为什么?”阮康成皱起眉头:“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

“清楚,”林澈抬手抿了口茶,坦然道:“正是因为清楚,才知道太子不是他的对手。你以为这场局是我策划的吗?早在当年入宫,三殿下就向我抛来了橄榄枝,早在三年前,三殿下就谋划了今日的局面。哪怕我没有投诚,从四年前就开始策划的三殿下,难道还找不到一个代替我林澈的人吗?”

“镇国公的毒、陛下的毒,早就是苏城下好的。而内宫中的人手,也是苏城早已安插好的。等的就是宫变这一日。这样长远思虑的人,你让太子怎么赢得过?”

“可他这样阴毒的人,怎能当一国君主?!”阮康成怒喝出声,林澈却是笑了:“他如今不就当上了吗?康成,无论如何,事实证明,我押对了。”

“是,你押对了,”阮康成冷笑出声来:“我今日来,也不是同你理论功过是非,我不过是替一个人带一句话给你。”

林澈愣了愣,他抬眼看着阮康成,却是道:“是阿曦吗?”

“他让我问你,”阮康成直视着林澈,一字一句道:“走到今日,可曾后悔?”

林澈没有说话,他看着手中绿汤,垂下眼眸。阮康成站起身来,淡道:“话已带到,我便也走了。如今你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阮康成转身离开。林澈沉默许久后,突然开口:“康成,你恨我吗?”

“你能让嵇韶活过来吗?”

“不能。”

“那我为何不恨你?”

林澈不再说话,阮康成大步走开,片刻后,他听见身后传来大笑之声。阮康成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出府之后,阮康成跳上马车,让人通知了自己家人,直接朝着城外赶去。

他父亲是三皇子党的中坚力量,不到万不得已,苏城不会随便动他家人。

阮康成朝着城外赶去后,探子在林府门口等了一炷香也不见林澈出来,便赶紧回报了蔚岚。

蔚岚早已经换好了衣服,就等着林府的消息。林府中不见消息传来,蔚岚便道:“走吧。”

“去哪里?”染墨愣了愣,蔚岚看了她一眼,同她道:“去宫里,你去找天九接应她,我去拖住苏城。”

“世子你拖住三殿下?”染墨有些诧异:“那你怎么出来?”

“我有办法,你去吧。”

蔚岚摇了摇扇子,便上了马车。

染墨一贯信她,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跟着她跳上马车,不停道:“世子,你说咱们出去后怎么办?”

“王凝应该不日就到,谢子臣会带咱们去找王凝。苏城手中依靠的就是上官家的府兵,而其他世家不会坐视两边打得太大,这场攻城战兵力不会超过五千。桓衡如今已经在路上,他会半路拦住上官家的府兵,王凝直接攻城就好。”

“世子怎么知道桓公子会拦住上官家的府兵?”

染墨满脸迷茫,蔚岚抿了抿唇,终于道:“他如今还不敢来见我。”

北方未平前,他不会来见她。

“也就是说,这一次,咱们是赢定了?”

染墨有些欣喜,蔚岚点点头,肯定道:“必然是会赢的。”

她和谢子臣联手布局,自然是会赢的。

可染墨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她也想不通是哪个关节不对,便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道;“世子这次救谢公子,算不算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算吧。”蔚岚抬手靠在车窗上,看着面前一脸天真的小姑娘,染墨笑嘻嘻打笑道:“那看来,世子是真的对谢公子上心了。世子打算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吗?”

“如果这一次事情结束……”蔚岚转头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嘴边带了一丝苦笑:“自然是会告诉他的。”

“那世子会和他成亲吗?”

“若他愿意,自然是会的。”

“世子和他成亲后,是住在侯府还是谢府?”

“那当然是在侯府,”蔚岚挑了挑眉:“住在谢府,岂不是妻纲不振?”

“是是,”染墨笑弯了眉眼,蔚岚突然想起什么来,打趣道:“问这么多,是不是想问问,谢铜会不会一道过来。”

“没有!”染墨赶紧摇头:“我才没有关注这个问题。”

“那你……”

“世子,你能不能别当我这么怂!我问这个问题干嘛啊,他不过来我直接去找他就好了。世子你放心,”染墨拍拍自己的胸:“我办事你放心的。”

蔚岚:“……”

自己追男人,她放什么心?

蔚岚虽然无语,但是瞧着染墨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就舒展开来,她抬起手,温柔揉了揉染墨的头,低哑着声道:“染墨也是大姑娘了。”

染墨微微一愣,蔚岚从未这样温柔过,仿佛是一位长姐,看着自己身后的小妹妹长大后那样欣慰的模样。

染墨呆呆看着蔚岚,蔚岚怕她看出端倪,转过头去:“等一会儿你去接谢公子,谢公子必然是不会出去的,你见了面也不用多说,他若是磨叽,直接打晕了带走就是了。”

“这样……不大好吧。”

染墨有些害怕:“我怕他醒了报复我。”

“没事,”蔚岚笑了笑:“他醒了,要是想责怪你,你就告诉他,我说,我很喜欢他。”

“这多不好啊,”染墨郑重道:“世子,告白这种事得自己上,让人转告这太怂了。”

“好好,”蔚岚抬起手,一脸怕了她的模样道:“我自己说,自己说。”

两人说着话,很快便到了宫门口。此时距离动手也仅剩一刻钟了,蔚岚领着染墨进了宫,随后染墨便悄悄往天九和梅美人约好的地点赶了过去。染墨前脚刚走,蔚岚便将自己所有暗卫叫了出来,淡道:“跟着她去吧。”

“主子……”暗卫们有些担忧,蔚岚面色平淡道:“保护好她和谢公子,也保护好你们自己。走吧。”

暗卫们对视一眼,在夜色中匆匆离开。蔚岚独身一人进了宫中,让人通报了苏城。

苏城在御书房中,听到蔚岚去而复返,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却是不明白蔚岚来做什么。可蔚岚主动来,他自然不会拒绝,让汪国良将蔚岚带了进来。

蔚岚到他面前来,恭敬叩首道:“见过陛下。”

“入暮色时,你才出宫,如今又赶了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臣有一事相求,想向陛下讨个许诺。”

“哦?”苏城面上有些冰冷,随后道:“你要什么?”

“陛下。”蔚岚抬起头来:“臣想向陛下讨要左相一职。”

苏城愣了愣,随后站起身来,将笔扔在桌上,走到蔚岚面前,低下头道:“你同我要左相一职,要拿什么交换呢?”

“陛下觉得,这个位置需要什么交换呢?”

蔚岚的话让苏城愣了愣,苏城从未想过,有一日蔚岚会问他,要拿什么交换那个位置。

拿什么能交换左相之位?

她能给的太多了。

他可以提出许多要求,当她是一个普通的臣子。然而当她主动开口的时候,他脑海中却是什么都没有。

其实他太清楚知道了,她不需要提出来,左相这个位置,这朝中最高的位置,在他心里,早就是为她留着的。

只要她一直像现在一样,忠诚于他,不忤逆他。

苏城静静看着她,心中最想要的那个条件,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蔚岚并不着急,她恭敬跪着,片刻后,苏城道:“起来吧,我们先下一局棋再说。”

蔚岚求之不得,她巴不得苏城多拖一点时间,起身应道:“是。”

苏城带着她来到桌前,他拿了白子,坐到棋桌对面,淡道:“你先行。”

“臣谢过陛下。”

蔚岚坐到苏城对面,将手中折扇放到一旁,然后拿出棋子,放到三三的位置。

苏城随意落了子,淡道:“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魏世子,其实很讨厌世子。那时候世子像一只孔雀,骄傲神气得让人心烦。”

蔚岚笑了笑,苍白面色上带了少有的软和。苏城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将这温柔的神色记在心里,蔚岚慢慢落了子,笑着道:“可那时候,阿岚是真心喜爱殿下。”

“喜爱什么?”苏城面色不动,房间里是此起彼伏落子之声,蔚岚抬眼看了一眼苏城,那明亮的眼里全是调笑:“喜爱殿下长得美啊。”

“若说美貌,我又怎比得过阿岚和谢子臣?”

“陛下太过自谦了,牡丹芳兰,自有颜色,”蔚岚放松自己,温和声道:“陛下有倾国之色,与子臣并非一种美貌。”

“蔚岚,”听到这样的话,苏城不由得笑了:“如今这世上,怕也只有你敢同我这么说话了。”

“这一生,”蔚岚将棋子落在棋盘上,淡道:“我与陛下,大概也是这样说话了,还望陛下见谅才好。”

苏城没有应声,蔚岚也不慌张,许久后,苏城慢慢开口:“若是如此,也是极好的。”

说着,苏城悄悄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她在灯火下面容苍白,却那么从容温和,让人觉得倍加温暖安宁。

她捻起棋子,皱着眉头,一眼不发将棋子落了下去。

蔚岚和苏城下着棋的时候,天九走进了地牢之中,地牢里没几个人,天九端了酒进来,同他们喝酒畅饮,一行人不疑有诈,将酒喝下去没有片刻,便横七竖八到了一地,天九果断上前给谢子臣解开绳索,谢子臣早就没有了力道,绳索刚解开就砸在天九身上。天九将谢子臣抗在身上就往外冲,谢子臣迷迷糊糊清醒过来,艰难道:“天九?”

“主子,是我。”

天九快速奔出地牢,朝着和梅美人约定好的方向去。

梅美人是当年谢子臣献给圣上的美人之一,如今在后宫中位置极高。

“你这是做什么?”

谢子臣被冷风一吹,意识清楚了许多,天九警惕看着四周,背着谢子臣往外,恭敬答道:“魏世子让我们今夜将公子带出城去。”

“为何?是有什么变故吗?”

谢子臣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他与蔚岚早已有了自己的默契,就像当初不需要蔚岚说,他也配合蔚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中了苏城的圈套,被苏城扣押。他想,蔚岚必然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们将太子送出城,出城之前,谢子臣就通知了王凝,蔚岚通知了桓衡,只要太子在,苏城如此扣押大臣,日后就是他谋逆的证据。

而在王凝桓衡来之前,蔚岚想办法将朝廷安插的都是他们两人的人手,等太子回来后,蔚岚将玉玺主动交出,她和自己就是首功,太子无论如何也会给他们一个高位,加上朝堂中安排好的人,不出三年,他们便会稳坐高位。到时候,若是太子仁德,那他们就好生辅佐。若太子不顺,那他们羽翼丰满,就联手另立明君。

如今他受的所有的苦,都会在太子进城后成为他的功绩,蔚岚此刻冒这样大的险救他出去,是图什么?

谢子臣想不明白,天九却是看得通透,直接道:“世子不忍公子再受苦了。”

谢子臣愣了愣,随后便明白了蔚岚的意思,心中一时又是恼怒,又有些甜蜜,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憋了半天,红着脸说了句:“胡闹!”

说着,天九就将他送到了梅美人所在的地方,见四周无人,悄无声息冲了过去,将谢子臣往轿子里一抛后,赶忙换了装,跟在梅美人轿撵后面。而这时候,染墨也赶了过来,招呼道:“没事吧?走吧!”

“你怎么在这里?”谢子臣听到染墨的声音,赶忙卷起帘子,虚弱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谋划的,你家世子呢?”

“谢公子你别操心,”染墨欢快道:“我家世子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她去拖住陛下了,我们带你出城。”

“等等!”谢子臣明显感到周边还有人,直接道:“还有谁,出来?”

“公子莫怕,”一个声音从树上传来,恭敬道:“我等是魏世子的暗卫。”

听到这话,谢子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不由得变了脸色,确认道:“蔚岚把所有暗卫都派过来,她一个人去拖住苏城,给你们制造救我的时间?!”

“谢公子你别磨叽了,赶紧走吧!”染墨有些不满道;“你再啰嗦,我就要动手了。”

“蠢货!”谢子臣怒喝出声:“赶紧将我送回去,你家……”

话没说完,染墨直接一掌劈了过去,谢子臣本来就经历了多日酷刑,连走路都艰难,这么一巴掌下去,当场就打晕了过去。染墨甩了甩手,直接道:“世子说,他话多打晕带走就是。”

天九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但也不好喝染墨再纠缠,一行人匆匆出宫。

天九们一路往御膳房去的时候,蔚岚和苏城棋局开了三分之一,蔚岚棋风平稳,苏城棋风凌厉,两人胶着在一起,苏城却没有半点不耐,慢慢道:“探子同我说,王家王凝的军队往盛京赶过来了。”

“陛下无需担忧,”蔚岚面色淡然道:“桓家的军队也赶过来了。”

“阿岚是真心帮我吗?”

“自然是真心。”

苏城面色不改,他垂下眼眸,淡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一直不敢信阿岚,阿岚会怪我吗?”

“我说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蔚岚落下一颗棋子,包死了苏城的去路,她一颗一颗提子,缓慢道:“陛下不信在下,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蔚岚习惯了。”

“你埋怨我吗?”

“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

苏城追问,蔚岚没有说话,苏城静静注视着她,竟是不再落子,等了一会儿,蔚岚抬头看他,从他目光中看出坚决的味道来,似乎她不回答,他就不会再落子了。

蔚岚抿了抿唇,终于道:“其实那年将殿下从大殿抱出来,殿下靠着我的时候,我以为,殿下是信我的。”

这话说得苏城心上酸了酸,明明蔚岚什么都没做,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仿佛是有天大的委屈,从这个人身上溢了出来。

蔚岚扭过头去,看着一旁的烛火,淡道:“不过也没什么,傻过一次,会错了陛下的意思,便不会再傻了。我当陛下是君主,那陛下怎么想,也与蔚岚无关。蔚岚只要尽忠就好……”

“阿岚!”苏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不想看她这副模样,也不想听她这样说话,他不想当她的君主,不想只要她的忠诚。

他张了张口,想许诺她许多。

他多想说,阿岚,你看着我,就像当年一样。

阿岚,不要当我是你的陛下,你就当我是苏城,像当年一样,保护我,陪伴我。

像桓衡一样。

像谢子臣一样。

他握着她的手,满腹委屈,蔚岚转过头来,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陛下?”

“阿岚,”他张了张口,终于找回声音,却是道:“我们重头开始吧?”

蔚岚愣了愣,苏城却似乎是找到了一个法子,他像一个少年人一样,单膝跪在她的身前,仰头看着她,急切道:“阿岚,我们重新认识,重新相遇,这一次我,我绝不会让你再伤心了。”

“阿岚,我会珍惜你,我会信任你,”苏城越说越激动,握着她的手,焦急道:“阿岚,你不是我的臣子,我也不是陛下,你忘了谢子臣,我们重新来过。这一次……我不会再让谢子臣捷足先登了。”

明明当年是她将桃花递给他,明明那时候谢子臣不愿意接受这份感情。如果当年他接受了,如果当年他没有那么讨厌那个少年,反而是将桃花握在手里,珍惜她,陪伴她,那如今她身边这个位置……应该是他,苏城。

有什么在脑海中豁然开朗,蔚岚皱了皱眉头,想要拒绝,却又不敢出声。她稳住情绪,垂下眼眸道:“陛下,您先起来。您如今是陛下,这不成体统。”

“不,我不是陛下!”苏城急促开口:“阿岚,我只是苏城。你不要把我当陛下。我知道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可不会了,我保证,以后我都不会这样对你!”

“陛下,”蔚岚稳住情绪,淡道:“我们先把这局棋下完吧。”

“阿岚……”

“陛下!”外面突然传来汪国良的声音,蔚岚和苏城同时抬头,便听汪国良道:“陛下,方才张大人在宫门遇到有人行迹可疑……”

话没说完,蔚岚小扇猛地张开,一把将苏城拉扯起来,一只手将苏城两只手握在身后,另一只手用小扇上的利刃指着苏城的脖颈。

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苏城最先反应过来,冷声道:“阿岚,你这是做什么?”

“不好意思了,陛下。”蔚岚冷淡出声,挟持着苏城,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同汪国良道:“让开!”

“蔚岚,你这是要造反吗!”汪国良尖利出声,蔚岚面色不改,同众人道:“想要苏城的命,便给我让开!”

“阿岚,”苏城心中全是愤怒,他压着声音,捏紧了拳头:“为什么?”

“陛下,”蔚岚淡然出声:“我并不想这样。可谢子臣再在你手里,我怕他撑不过去。”

“就为了他?”

苏城提高了声音,蔚岚没有回话,她时刻注视着四周,压着苏城走出去。

一旦走出大殿,四周空旷,劫持人质其实是很危险的。可她没有办法。张盛是个极其聪敏的人,虽然平日不常说话,但极擅观察,如果染墨们一批人是在宫门口遇到张盛,必然过不去。

她劫持了苏城,必须看着他们出城才能安心。

她点了苏城的穴道,时刻警惕看着四周。苏城面上一片冷静,由着她劫持着他往宫门口走去,慢慢道:“蔚岚,其实左相的位置,我本来就是打算留给你的。”

“我许诺你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没骗你。”

“陛下或许没有骗我,”蔚岚低笑出声:“可我却不敢信陛下。”

“为什么?”苏城压住自己的愤怒:“我何时又骗过你?”

“陛下没有骗过蔚岚,可是陛下这样的人说的话,陛下自己信吗?”

“可我是真的……”苏城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他多想说,他是真的,是真心的。

他这辈子或许真的做过这么多坏事,害过这么多,可唯独对她,却是真心的,想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为什么你不信呢?

为什么你不明白呢?

巨大的悲伤涌上苏城心头,他感觉喉咙里似乎有什么堵着。

士兵们围着他们,蔚岚谨慎,连续三次突袭,蔚岚都抓着苏城躲了过去,两人仿佛是连体婴一般,蔚岚不肯松开他分毫,其中有一次冷箭差点射中蔚岚,却被蔚岚用苏城挡住。箭矢射落了苏城的发冠,头发散披下来,看上去狼狈不已。

蔚岚拽着他来到宫门,张盛和谢子臣们一批人僵持着。谢子臣被放在一堆瓜果里,此刻张盛要查,却被九叔死死拦住,两方人马对峙在一起,老远看见蔚岚们走来,九叔和染墨心里都咯噔一下,蔚岚将苏城挡在她面前,冷声道:“开门放人!”

所有人看了一眼两边,蔚岚毫不犹豫一刀割在苏城手臂上,鲜血飞溅出来,苏城瞬间白了脸色,张盛惊叫出声:“陛下!”

“开门放人!”蔚岚冷声开口,张盛面色阴晴不定,蔚岚立刻抬手准备割第二道,张盛连忙道:“慢着!”

“不准开!”苏城怒气涌了上来:“给朕搜,里面肯定是……”

话没说完,蔚岚就抬手卸了他的下巴,随后看向张盛道:“张盛,你是打算让苏城今天死在这里?我便实话告诉你吧,今日我就是要带谢子臣出城,你们大可杀了我和谢子臣,然后我杀了苏城。我倒想知道,苏城没有了,你们张家怎么办?”

“太子可还是好好软禁在太子府呢。”蔚岚冷笑出声来:“没了苏城,你想朝中那些世家老臣会不会立刻拥立太子上位?到时候逼死了我和谢子臣的张家,你觉得太子会放过你们吗?还是你们打算自立为王?”

“可张盛,你有这个本事吗?好,我当你张家在盛京一手遮天,把王谢两家当死人,顺利登基,可我若死了,桓衡北方七十万军必定挥师南下,你这个皇帝,你当得起吗?”

张盛面色阴晴不定,蔚岚将利刃指在苏城脖颈上,最后一次道:“我最后说一次,开门放人,否则……”

苏城脖颈上见了血,张盛立刻道:“开城门!”

所有人看着张盛,苏城也冷冷看着对方。张盛犹豫了片刻,终于是跪了下来,咬牙道:“陛下,您圣体要紧。”

城门缓缓打开,染墨们立刻冲了出去,所有人不敢动弹,蔚岚垫底,挟持着苏城,一步一步往宫门外走去。

眼见着一个个走了出去,蔚岚即将出宫,苏城突然大叫了一声!

蔚岚下意识去拉苏城,然而便就是这刻,明明已经被锁死了穴位的苏城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剑来,抬手就朝着蔚岚刺了过去。蔚岚立刻抬手锁住苏城的手,也就是这篇口,一把利刃从苏城身前直直贯穿刺入了蔚岚身体里!

方才那一击只是声东击西,真正致命的一剑竟然是在苏城左手,为了不让蔚岚察觉,他居然利用身体的优势,遮住了蔚岚的视线,直接一剑贯穿了自己和蔚岚!

张盛立刻反应过来,大声道:“关门!关门!”

染墨们立刻便想要往里冲,蔚岚猛然抬头,怒喝出声道:“走!别回头!”

鲜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来,苏城一把剑剑拔了出来,抬手合上自己的下颌后,捂着伤口,指向蔚岚。

蔚岚用剑支撑这自己,捂着涓涓流血的伤口,动弹不得。

她抬眼看向苏城,忍不住笑了。

“殿下,真狠。”

“我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苏城喘息着,慢慢道:“尤其是,我爱着,又背叛了我的人。”

“哪怕我死,也要拖着她下地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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