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失神地看了会儿屏幕,手机又震起来。
封路凛那边回得利索,就三个字:想你了。
紧接着,对面发来一张男人的手。全黑白,十指修长,青筋脉络完美如雕刻作品,细小伤痕不少,小拇指上缠一块创口贴,好像枚尾戒。
风堂满鼻尖都是破屏而出的荷尔蒙气息,心跳震耳欲聋。
玩:你发个手干什么
泡泡堂:抓。
风堂领悟到这个字的隐藏含义与表面含义,面上发热,封路凛再回一条:干你也行。
玩:干你个头
泡泡堂:来啊。
风堂彻底无语,他怎么老是打不赢嘴炮,老是输给封路凛?
手机又一震,封路凛回消息:不过,拍照片你还挺有天赋。
“能拍,能拍得很。”风堂心情一好,发语音过去,“我他妈巴不得投百来万,拍个三级片,天天反复看。我身材这么好,不记录一下简直遗憾。”
还想给别人看?想都不要想。封路凛内心小九九多得很,控制欲极强,但他偏现在不说。他又回: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考虑一下追逐三级梦?
风堂捉着手机麦克风,悄悄地回:“我就是金子,你说发不发光?”
柳历珠一直奉行“鼓励式”教育法。虽然风堂青春期她缺席不少,但自从风堂醒事些了,母子关系依旧和睦。风堂对柳历珠感情很深,毕竟小时候画个火柴人都被夸小达芬奇,唱歌跑调也说市区第一小童音,极大增加了他的童年幸福指数。年轻时的母亲幽默大方,给予风堂不少性格影响。
他傲是傲,但瞧人又带尊重。千帆过尽,能留在眼里的却是极少。风堂不惹人厌,因为能力足够得强,他反倒引过不少佩服。因为那是一种自信,足以让人信服的自信。
风堂长按那张照片,正想转发到电脑上,结果不小心发到岑七群里。他暗骂一句,又迅速撤回,一群人圈他问是谁。风堂傻了。
这手抖的水平……他也不知道封路凛看见没。丢人。
不过,他忘记封路凛好像还正处上班时间。风堂想起来刚刚自己发的语音,怕对封路凛影响不好。他心虚,紧张回复道:你是不是在上班啊?你外放了?
封路凛回他,放了。
风堂只回了一句:……
这人怎么不长脑子的,给旁人听到怎么办?他光一个“儿子”都能影响到柳历珠,封路凛还是交警队队长!风堂愣在那儿,他又不可能说封路凛粗心,毕竟是他自己没想周到。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封路凛那边又来一条:没关系,我无所谓。
玩:嗯。你以后要注意点哦。
他那个“哦”回得特别乖,封路凛心里一软,反过来安慰他: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命在工作时间,甚至可以说不属于我自己。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工作是为生活服务的,而不是生活应该被工作压制。
封路凛拿着手机,沉思一会儿,输入“你从小就特殊,现在我不想让你特殊。”,但他犹豫再三,删了又输,还是没能发出去。
他也是特殊的人……没有资格对风堂说这句话。
最近,岑七的群里又开始收钱。风堂忍无可忍,打电话给兰洲让举报一个非法集资。再一刷新群里,岑七又发一张火锅图,说要聚餐。风堂懵了,这收钱去请客?
岑七说,这家火锅店吧啦吧啦。兰洲私聊风堂,是火锅店广告。风堂很疑惑,能发广告了?这次,封路凛没有及时出来发欢乐斗地主的链接,风堂勇夺接力棒,往群里发掉两个卖车的广告,说可以每个人领一千块钱的改装抵用券。
可是很不幸,一直到月底,风堂的车行都没有开发出“改装”这个功能。
封路凛在市里站了一个月的岗,下一班倒过来就是要加强道路巡逻。
加上市里其他公安部门在堵截在逃犯罪分子,他们第四支队还得跟着协助破获在道路上的犯罪活动,一天跑下来,累得够呛。估计等夏天,还要调到高速路上去待一阵子。
今天算是封路凛本季度最后一次站岗,风堂挺早就来蹲他。
风堂往车上放了两瓶矿泉水,还是他掏钱买的最贵进口。他倒是不心疼,只心疼这会儿冬过春来,偶尔太阳毒辣,晒得人脸红脖子红。
今年的春夏之交来得过早,南方天气回暖,傍晚的路口燥热不已,偶尔有小学生放学,站在斑马线外乖乖等候。有个小女孩像是被忽然冒出的汽车吓住,停在路中间不敢再走,封路凛忙着去拦恶意违章车辆,路口一时混乱起来。
风堂迅速下车,连锁都没落,冲到马路上去抱起小女孩,将她直接送过街。
封路凛站得不远,将风堂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他舒一口气,用发光指挥棒拦停后续违章车辆,再示意另一条路过来的车辆先行。
有个司机正要通行路过,一看到封路凛,吓得脸白,急忙要倒车走。可是在马路上,大家都在往前走,这一倒车就引起了封路凛的注意,抄警棍就走过去。
第一步,例行出示警察证和敬礼,封路凛做完后,要求司机拿出驾驶证。司机递过来一个,封路凛一看,懵在原地。上边写着“有效期至20210年”。
假证无误啊,这还得再活一万年。
他咳嗽一声,说:“您这有效期挺长啊。”
那司机不敢说话,低头抠手指。
封路凛继续说:“无证驾驶,先扣机动车。还有拘留和罚款。”
这事儿太扯淡,第四支队的人都来了几个,等封路凛处理完,已经晚点一个小时下班。
好不容易站完最后一班,封路凛表现优秀,风堂简直想给他颁发锦旗。他听完那个一万年的驾驶证后哈哈大笑,掐封路凛的胳膊,忽然认真道:“其实一万年不长的。”
“是不长,”封路凛跨上摩托,笑笑,“可我只想看眼前。”
“眼前?”风堂说,“那你看我呗。”
封路凛低声道:“看啊,不看你看谁。”
风堂脸热,哼哼唧唧几句说不出什么,认命似的站在车前,仔细打量封路凛结实的后腰。他最近压力太大,说找封路凛,让带他兜兜风。想找点儿那次冬夜里放纵的感觉。
封路凛自然愿意,说下了班就准备回家,把自己的摩托弄出来。他骑着警用摩托在前,风堂依旧开着他的奥迪,像个小黑尾巴跟在后边儿……再时不时故意贴近他,玩的就是心跳。
但是,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太过暧昧。风堂还绝大部分居于被动,他不太适应。
到了支队,封路凛让风堂等他回家取车。风堂不乐意,说:“怎么?你都去过我家,你还不愿意带我回你家去?”
他随口堵封路凛几句,倒没觉得真的就熟到这地步。不过他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在给自己挖坑。
封路凛理所当然道:“因为,我还没跟我家里人说要带媳妇儿回去。”
支队里停摩托的地儿就他们两个人,风堂还是气得脸红,不甘示弱道:“有脾气你带啊?”
封路凛笑一声,话语倒是认真:“你勾我?拎螺丝刀上你家撬门取户口本我都干得出来,你要不要试试?”
“抬杠”这方面,风堂是拗得过封路凛,但他这会儿被说得头昏。
他掐一把封路凛肩上的警章,说:“那你快点,我只等你十分钟。”
他这话本来就是气话,根本不知道封路凛就算是去巷口开车回家,也得半个多小时。封路凛先是把摩托开到他停车的隐蔽地点,再开车走。他回来是骑的摩托,玩儿命,速度稍微快了些,也用了将近半小时。
他还是只戴了一个头盔,扣脑门儿上,把车往支队门口横甩着一停,抬眼朝里望,风堂还坐在那儿等他。风堂等得快要瞌睡。
他头发明明不长,脑袋看起来却毛茸茸的。
封路凛走近,伸手捋他额前细碎柔软的发,说:“不是只等十分钟?”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风堂眯着眼答,“我又没说是几个十分钟。”
封路凛又问:“那你等了几个?”
风堂凶道:“要你管?”
封路凛最开始以为,风堂是骑个摩托都要抹面霜的人,没想到这次他有备而来,反倒清清爽爽。风堂套了件水泥灰卫衣,右耳摁颗极小铆钉,灯光一照过去,隐隐发亮。
两个人一上摩托,封路凛照旧把头盔给他戴好。风堂这次听话了没反抗,一门心思全用在怎么“理所当然”地搂封路凛腰这件事上。
油门启动,排气管旁绽出一圈尘埃,安了消音棉的摩托没那么响,风堂顺势伸手去勒封路凛的腰,没话找话:“唉你这屁股垫儿有点硬啊……”
“搂紧点,”封路凛直截了当,“搂我腰。”
风堂被看穿小心思,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在问你屁股垫儿呢!”
“你实在觉得硬,坐我前面来。保证你爽得……”
封路凛流氓还没耍完,风堂从后面捂住他的嘴,说:“积点口德你!”
语毕,风堂的手臂松了一些,他侧过头想咬封路凛耳廓,却发现这头盔挡着真是烦人,只得闷闷地说:“你好好开,速度别太快。不然我害怕,我黏死你。”
他这话刚说完,封路凛忽然动作,摩托车如离弦之箭,正欲冲入面前一条偏僻无人的街巷,又猛地刹止住,整个车身狠抖一下,像人一趔趄。加上车身太重,两个人都不太好压住,连带着摇晃不已。
风堂惊出一身冷汗,手臂早已不自觉将封路凛抱得死紧。
等他反应过来,怒道:“封路凛你他妈不要命了啊!”
被喊到的男人没有反驳。
他偏过头,侧脸轮廓尽现于路灯照耀下。风堂第一次觉得,这人的眉宇间,也可以多出些难言的深沉。
封路凛说:“再紧一点。”
风堂一闭眼,认命了。
抱紧了,报警了。
摩托车慢慢驶出街巷,再出城直接上了绕城可以供摩托骑行的地方。封路凛开得不快,**十码压限速,低着身子,两个人都快趴在油箱上。
速度稍微快些,风堂只感觉所有的风都像鞭子似的在自己身上抽打,头盔都不怎么起作用了。脖颈与下颚疼得发颤,气流吹进头盔,风堂被刺激得泪水直飙!
连他都这样了,更别说在前面的封路凛。他试着抬高一些身子,封路凛在前面大喊:“别他妈乱动!”
只是抬起来的那一下,他都感觉自己要被气流掀起来抛高。风堂不敢再妄动,像抓救命稻草似的紧抱着封路凛……
他感受风在耳畔狂奔怒吼,甚至妄想着要撕破他们的躯体。
车过了大桥,再过江边,一路风堂望那若隐若现的岸线,仿佛见过这座城市潮涨潮落,春生秋杀。他觉得自己像是骑行的旅客,只是和自己的爱人路过这个地方,而未来不可测。
开了快二十分钟,封路凛全程没说一句话,风堂爽得要上天,又身心疲惫,但他是始终激动的。又没过多久,开始下起小雨,摩托前轮如利剑,破开一道道水路。
封路凛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吼道:“我没带雨衣出门!”
风堂在后面笑得喘气,大吼:“傻逼天气预报!”
封路凛也跟着笑:“下雨了,开不远,我送你回去。”
“不想回去!你就载着我,再沿着江岸,慢慢溜一圈儿……”
“我这摩托车被你使唤得跟电瓶车似的。”
头盔里视线模糊,风堂没说话,侧着头抱他。满眼风雨大雾,他看不清路。
风堂从没觉得自己一塌糊涂,如今确实有见识到。他在这个雨夜,陷入一种悲哀而亢奋的心情中。
风堂想起小时候暑假住过的县城,那会儿柳历珠有一阵子担任过县级正职。他在小学的年纪,一到夏天,就坐坐汽车,从市里去县城。汽车站满满都是蝉鸣声和菠萝啤的味道。
父母十分心大,不派人同行,只是告诉他在哪一站下就好。风堂总是迷迷糊糊地上车,又迷迷糊糊地下车。他全程都在玩超级玛丽。记不住自己该在哪里下,只记得玛丽该在哪处水管下。
好在福大命大,从没丢过,他只记得跟着人走就对了。他在心情不好时,喊过司机在山里停车,他希望晚上有狼来叼走他,进山里做一辈子的狼人,月圆才出来。还可以吓死贺情和兰洲。
他回过神来,看封路凛的后脑勺有两个发旋儿。虽然不明显,但听说这样的人都很混。
风堂垂着眼盯,笑出了声。封路凛听到动静,没回头望他,只是问:“你笑什么?”
风堂摇摇头,说:“等会儿你想进我家吗?”
封路凛说:“可以走正门么?”
风堂喘一口气,笑道:“可以。但更想看你翻窗。”
现在他看着前方这个带他一路走的男人,想起那路巴士。他从不会怕,因为知道是去找爸妈的。他忽然愿意再做一次封路凛的“乘客”。
找家和找爱情,他觉得都行。
江边的路离风家不远,风堂第一次大着胆子带人回家,跟封路凛说好了,只是送回家,“干事儿”别在家里做。
封路凛答应得快,但风堂一开门落锁,倒是后者没忍住,转身搂上封路凛的腰,抬头去嗅他身上尘土夹杂的雨水味,再摁着他后脖颈拉近些……隐约一股檀香。
两个人浑身都已湿透,但依旧卡在入门玄关处忘情地接吻。封路凛咬他,咬得风堂吃痛,想要躲开,又被狠摁在鞋柜边上,大口喘气。封路凛以身高优势,压迫着他,又亲他耳朵,亲得风堂腿软发颤,小声道:“淋了雨,不干净……”
封路凛闷哼,没管那么多,沿着他耳廓细细地吮咬,低声说:“还有多少那种照片?都发给我。”
风堂说,还有几千张。封路凛呼吸急促,又要吻他,风堂侧头躲开,嘴角都被亲红了,说:“流量不要钱啊,wi-fi还贵呢,发不发看你表现。”
封路凛冷笑一声,掐他后腰,风堂根本站不住,直接被封路凛半抱起来,再用力抵上墙。
直到两个人都站不住,风堂才被放下来,他看了一眼家用监控摄像头,表情并无波澜。封路凛把外套连帽戴上,深吸一口气,扯纸巾过来,给风堂擦满脸的雨水。
纸巾过了唇边,封路凛的眼神落在那处柔软上许久。
等又亲上去,狠狠厮磨过了,封路凛才说:“还是润点好看。”
风堂正想说点什么,忽然看到客厅里的电梯门边,楼层数字一闪,连忙道:“我靠,我妈回来了!”
封路凛没废话,把帽绳勒紧,看一地的雨水,说:“你自己打扫?”
风堂说:“没事儿,我就说我挨淋了,你先回去。”
“行,”封路凛说,要关门时,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钥匙扣给他,“拿着当纪念。我走了。”
门一关,风堂仔仔细细把那个钥匙扣拿起来看。就是刚才那辆摩托的卡通版,银的,镶边一圈透明材质,很是漂亮。再翻过面来,刻了个“fll”。风堂读着,想起他那匹叫法拉利的马。还真挺有缘分。不过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封路凛那辆摩托就这么一个扣。
得了心上人的礼物,难免视若珍宝,风堂跟柳历珠打完招呼后,去餐厅给她倒茶,再悄悄把那个钥匙扣弄在自己的车钥匙串儿上,看着非常和谐。
风家到封家的路挺远。封路凛出来时,雨已经快停了。反正一身都湿透,他也懒得躲雨。
等好不容易到了家,他把车停进地下室,发现手机还没怎么沾水。封路凛直接从负一层进到家门。换好鞋,他闻到屋内一股熟悉的肉臊香味,扯开衣领往饭厅走。
他一靠近,就看到菲佣阿莉站在开放式厨房内,手上拿着料。锅里面条才扔下去,阿莉表情认真,正在弄肉臊子。
封路凛沉默着站在旁边,阿莉许久才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惊讶道:“阿,阿凛,回家了。”
菲佣讲中文不太娴熟,但她恰好遇到封家这对父子不爱讲话,中文水平进步很小,偶尔闲聊略显吃力。封路凛毫不介意,点点头说:“嗯,今晚做这个吃?”
“臊子面,”阿莉慢吞吞地说,“您父亲,要求的。料,从您,老家。”
封路凛闻着那熟悉的香味,想起他幼时常握着纸风车跑过的那条街巷,恍惚间有些喉咙发痛。
他伸手止住阿莉的话语:“知道了。你先忙。”
他拎起桌上摆好的支队资料,看一眼灶边堆剩的白面,朝阿莉说:“多做点,全都煮了吧。”
阿莉不解:“吃得下?”
封路凛点头:“想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