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辙也躲在榕树后面,伸手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廓,血还在流,痛却不是那么的明显。狡猾的中国人已经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了,重机枪虽然停止了射击,可是江都户君已经被逼到死角了,到了这个局面,再精英的狙击手也是无力回天了。山上辙也忽然又改变了想法,自己并没有在中国军队的包围圈里,出了城就是联队主力,从当兵入伍,到参加狙击手训练营,再到中国战场九死一生,历经千辛万苦炼成的一个狙击手,也是帝国宝贵的财富,为什么要去做无畏的牺牲呢?然而山上辙也心里想得更多的是,二弟三弟都战死了,为帝国为天黄战死了,可头发花白的母亲,腰弯了背驼了的父亲,战后由谁来赡养呢?故乡的稻米是香甜的,东京都的鳕鱼是甜嫩的,自己真的就必须为帝国战死吗?山上辙也坐在地上,背靠着硕大的榕树树干,额头顶着九七式狙击步枪的枪杆,苦恼啊,难以抉择啊,这时候枪声突然又变得激烈了起来。山上辙也快速往江都户君所在的位置跑了几十米,枪声又变得稀疏了。山上辙也就地爬上了一个墙头,举起狙击步枪,从狙击镜里找到了已经被中国军队围困的江都户少佐。江都户双手握着战刀,眼睛盯着把自己重重包围的中国士兵。三个伤兵半躺在地上,在中国士兵的呵斥声中,三个伤兵忽然抱在了一起,大声呼喊“天黄万岁”之后,拉响了手雷,三人的胸膛被炸开了,惨烈地为天黄效忠了,可是天黄怎么会看到这一幕呢?从旁边墙缝里被拉出来一个年少的皇军士兵,那士兵显得十分害怕,浑身瑟瑟发抖,扑通跪在了地上,连求饶都不敢说,更别说拉响手雷自杀效忠了。“八嘎。”
江都户看着眼前的年少的皇军士兵有损皇军英勇善战的形象,举起战刀向自己的士兵劈下去。“住手!”
一个中国军官大喊一声。江都户君停下了高高举起的战刀,骂了一声,掏出一块白布,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战刀擦拭了一遍,然后把白布铺在地上,双膝跪地,面向东方,嘴里念叨着效忠天黄的经典词句,双手紧握战刀,把刀口指向了自己的腹部。山上辙也放下狙击步枪,他不想再看下去了,他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挂着的一颗手雷,又拔出了腰带上挂着的刺刀,曾经这些都是他建功立业的工具,是他最喜爱的东西,可现在他开始怀疑人生了。“哒哒哒”一阵机枪射击的声音响起。山上辙也举起狙击步枪,中国军官没有给江都户君剖腹自杀的机会,而是向江都户君开枪射击了,江都户君倒在血泊中,再也没有动弹,江都户君这样还会回归靖国神社吗?年少的皇军士兵还在瑟瑟发抖,看样子俘虏是做定了,这孩子肯定是进不了神社了,可怜他的父亲母亲难逃帝国军警的残酷惩罚了。也许那三个用手雷自杀的帝国勇士是一定能回到神社的,可是自己该怎么做呢?山上辙也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江都户少佐那边了,脑袋里想的全都是对与错像梦魇像毒蛇一样对他自己的纠缠。“呯”的一声枪响,山上辙也从墙头摔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山上辙也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脖子有些生疼,好像是中弹了。山上辙也努力伸手摸了一下脖子,确信是中弹了,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接着嘴巴一张,鲜血从嘴巴里涌出来了。山上辙也仰面躺在地上,痛苦扭曲的脸庞慢慢变得舒展开来,他使劲睁着眼睛,看着天空中慢慢飞舞的一只灰白色的蛾子,思维慢慢变得迟钝,记忆却越来越清晰快捷,东京都街头无数送行的人,母亲缠着头巾挤在人群里……罗飞跃跑到山上辙也的身边,看着这个鬼子狙击手慢慢闭上了眼睛,捡起了地上的狙击步枪,顺便朝着鬼子狙击手的尸体吐了一口唾沫,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