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沐锦桐憔悴的很。
何羽宁看在眼里,心疼极了。
他瘦了很多,衣服穿在身上颇有几分宽大,竟然给了何羽宁一种瘦弱的感觉,他黑眼圈非常重,估计有好几天没有休息了,更不用说那发皱的衣服,何羽宁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沐锦桐这些天,是根本没有离开过病房吧。
要不然一向洁癖又重视仪表的他,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医生和护士隔在他们两个中间,跃过层层圈圈的人,沐锦桐执拗地看着她,唯恐下一秒,她又会闭上眼睛,不省人事。
天知道这些天来他多么怕,多么怕上帝就这么把他的阿宁带走。
幸好,她还在。
何羽宁也在看着沐锦桐,他憔悴了那么多,看着就让人心疼。
她突然又想起了顾筝西的劝告。
她想起自己的回答。
那看似滴水不漏完美无缺的答案,其实也有她隐藏在所有自信下的忐忑和不安,顾筝西说得那些,她都知道。
她毕竟是在娱乐圈混了那么多年,知道豪门并不如外表那么光鲜亮丽,知道很多看起来幸福无比的豪门太太过得并不如想象那般幸福,也知道有些文质彬彬温雅从容的男人私底下家暴成性。
而现在,看着憔悴了那么多的沐锦桐,何羽宁都为自己曾经的怀疑和怯步感到羞耻。
怎么可以怀疑他呢?
怎么能怀疑他呢?
明明那么确定,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眼睛有些酸涩,在医生和护士相继退出,整个病房只有他和自己的时候,何羽宁忍不住落下了泪。
“阿宁……?!”沐锦桐瞬间慌了手脚,他快步走到何羽宁病床前,小心地握住何羽宁的手,快速道,“怎么了?哪里疼?”
说着,他就想要去摁铃叫医生。
何羽宁拦住了他。
她的声音因为长久没有发声而显得嘶哑,“没事,我只是……”
“想你了。”
沐锦桐的神情在一瞬间就放松下来,他的眉目间带了几分温和,他牢牢地握住何羽宁没打点滴的左手,低低道:“嗯,”
“我就在这,别怕。”
有你在,我自然是不怕的。
何羽宁想要对他笑,但是身体的疲累一齐涌上,她的眼睛慢慢闭了起来,低低道:“我想睡一会……锦桐……”
“睡吧,我陪你。”
“嗯……”
阳光洒在病床前,男人紧紧地握住女人的手,目光灼灼,让这一切看起来静谧又安详。
沐婉灵来的时候,就看到这般景象。
她的儿子看起来憔悴了一圈,但是紧紧地握住何羽宁的手,目光柔软又深情,仿佛在看一生的珍宝。
“锦桐……”
沐婉灵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她的儿子啊,从那么一点点小孩到现在这般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比他爸爸强太多。
“妈……”沐锦桐应了一声,打了个手势,小心地放下何羽宁的手,给她掖好被角,走了出来。
“她刚刚睡着,”沐锦桐低声解释,“她刚刚醒来,精神不济,医生说是因为她昏迷的时候并不安稳的原因,她现在很需要休息。”
“我知道,”沐婉灵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温柔,“你们都好,就行。”
“我所求不多,只希望我的儿子和儿媳,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最后给我生个小外孙,我就心满意足了。”
“妈……”沐锦桐叫道。
“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吧,你陪着阿宁,”沐婉灵拍拍沐锦桐的肩膀,“这件事,我来处理再适合不过了。”
“秦墨阳那王八蛋,真的以为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就没有把柄了?我们曾经是枕边人,我又跟他斗了这么多年,我比你更熟悉他,也更擅长对付他,锦桐,”沐婉灵笑着摇了摇头,“张涵开车撞人的理由看似完美而充分,但是她的车哪里来的?她怎么会知道阿宁的行程?她又为什么变得这么丧心病狂?我知道你也怀疑,但是阿宁在这里,你实在腾不出手去查,但是我就不一样了,锦桐。”
“女人总是为母则强,因为我的软弱,所以我让你的童年满目疮痍,我不可能再给他第二次伤害你的机会,”沐婉灵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她眼睛里闪过内疚、疼惜、珍爱、狠厉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她低声道,“我也要为我自己曾经的往事做个了断了。”
“好好陪着阿宁吧,锦桐。”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就是他们最大的逆鳞。
那一场车祸中最严重的就是何羽宁,因为只有她是头颅受伤,而且张涵当时是侧方面撞车,像司机和顾筝西,受伤要比何羽宁轻很多,他们一个星期就出院了,何羽宁则足足昏迷了五天。
当时医院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幸好何羽宁还是醒了过来。
事后顾筝西跟何羽宁说,“我想,我应该不用担心你以后的婚姻生活了。”
何羽宁是没看见那一幕,而其他人却看得真真切切,沐锦桐一贯的冷漠神秘不留一丝,疯狂地像任何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此后又是在病床前陪了五天四夜,在何羽宁睁开眼睛之前,沐锦桐没有闭过一次眼睛。
他就像完全辟谷了一样,不知道饿不晓得累,周身弥漫着冰冷狠厉的气息,仿佛在下一刻,就能像暴走的凶兽一般。
何羽宁愣了愣,道:“我觉得你这个想法是对的。”
何羽宁的身体恢复的很快,毕竟是年轻人的身体,脸上也只是被擦破了一点皮而已,算是非常幸运的了。
她后来想要出院,却被沐锦桐断然拒绝,沐锦桐甚至拒绝她接受任何带有辐射的东西,比如手机平板,任何一个想要进病房看何羽宁的人,都必须把手机一类的东西交出来,严防辐射伤害到何羽宁。
每一次看到病房前沐锦桐收走每个人的手机装进真空袋的时候,何羽宁都有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
也就是因为沐锦桐的严防死守,他生怕有一点点东西伤害到他家阿宁脆弱的身体,因为格外谨慎严密,所以何羽宁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么大的事情。
也自然不知道开车撞人的那个是张涵。
当然,也没有人告诉她。
今天天气很好,因为昨天刚刚下过雨,所以空气的味道很好闻,连天空看起来都晴朗多了,好像一切不愉快都被雨水洗刷了一样。
何羽宁在病床上躺了几天,躺的身子都软了,百般恳求之下,才让沐锦桐放她出来吸口新鲜空气,本来沐锦桐是跟她一起出来的,结果半路有点事情要处理,让何羽宁在这里等他一下。
她坐在花园的小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挂着希望和期盼的笑意,也不由勾起唇角,感到十分放松。
“砰——!”
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倒一般,何羽宁下意识地睁开眼睛,面前有一位中年人倒在地面上,何羽宁觉得那个人有一点熟悉,她下意识地把人扶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那男人说道,突然,他一把摁住了何羽宁的胳膊,不敢置信地大声喊道,“何小琴?!”
何羽宁诧异地瞪大眼睛,想要甩开他的手,声音大了一些,冷声道:“放开!”
“何小琴!不对,不对!”那男人摇了摇头,“不对,她不会这么年轻,你是她女儿?!”
“放手!”何羽宁满目冰霜,大庭广众下被人缠上拉拉扯扯,可不是什么好感受。
“……你在干什么?!”
一个凛冽的男声插-了进来,何羽宁被沐锦桐牢牢地护在身后,那男人的手腕被沐锦桐死死地摁住,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满怀激动与喜悦道:“我是你叔叔啊!”
——什么?!
“先生!”另一个声音传来,那个男人怒斥,“别过来!”
他激动地看着何羽宁,眼里有一些泪花,感叹道,“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是叫何羽宁对不对?你跟你母亲真像。”
“我叫叶尤鹤,是你的叔叔,你的父亲要做叶尤章,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你母亲呢?我找了你们十一年了!”
何羽宁张了张嘴,半晌道:“我想,我的母亲并没有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
“你说……什么?”叶尤鹤张了张,目光有些复杂,半晌才道,“你的母亲还在吗?能让我见一见她吗?我的兄长心心念念了她很多年。”
“我和她见一面,你就知道了。”
何羽宁沉默了一会儿,道:“为什么你的兄长不亲自来?”
叶尤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他去世了。”
“很多年了。”
“临终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让我找到你们。”
“因为一些事情,我耽搁了,而你母亲的照片也在那些混乱中丢掉了,后来线索就断的差不多了,直到前不久,我在整理兄长的遗物时,找到了他和你母亲的相册,而后,我看到你主演的电影,你和你母亲太像了,又都姓何……”
“我才决定来大陆找你。”
“我是台湾人,在大陆的消息,真的不是很灵通,所以这么久才找到你,真的很抱歉。”
男人十分抱歉地说道,他看何羽宁的眼神十分激动,又温柔慈爱,像一个真正的长辈那般。
何羽宁只觉得像在听一个科幻片一般不可思议。
她下意识地看向沐锦桐
男人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做亲子鉴定。”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准确了。
男人心底有些黯然,他耗费了无数时间精力,终于找到了兄长委托他找的人,但是这个小侄女,却并不想认他。
那天他看电影也是心血来潮,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有时间关注娱乐圈和电影?那天真的只是心血来潮,在看到何羽宁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觉让他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战栗。
在与照片仔仔细细对比过以后,他马不停蹄就来了大陆,但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来了没几天就进了医院,而后又接到何羽宁住院的消息。
这几天想要去看望何羽宁,却都被人挡了回来,到底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而且这地头蛇还是小侄女的丈夫,叶尤鹤到底也没敢硬来。
但是今天,他就在花园里遇到她了!
或许,这就是缘分?
何羽宁紧紧握住沐锦桐的手,她抬眼看他,他的面容十分平静,正垂眸看她,
沐锦桐在身边,仿佛就是一种无声的力量,
何羽宁沉默良久,低声道:“您说的那本相册,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男人的眼神亮了一下,道:“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