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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阅还没打开红包,公司的微信群里王培源炸出一句:川哥你太客气了!紧接又有几人纷纷说“川哥上道”,“川哥是会玩的”。
林阅心中喜悦霎时去了一半,将红包点开,66.66元。
她有些没滋没味的,便也给他回了个88.88元,顺带附上一句“恭喜发财,破费了”。
她想,自己好歹还比他多了四个二呢。
一直吵嚷的群里,陈麓川回复了一句:今年兴这个,图个吉利,大家新年快乐。
过了好一会儿,陈麓川才又回她:新年快乐。
林阅不免觉得自己可笑,人家压根就是群发红包,对她并无任何特别。
喜欢一个人,总要止不住去揣测他的一言一行,就连他打个嗝,都恨不得拿出当年做语文阅读理解的劲儿去揣测是不是别有深意。
然而嗝就是嗝,嗝之外的一切,都是人自作主张强加其上的解释。
看似有理有据,实则狗屁不通。
她也紧跟着说了句新年快乐,等了半分钟,没见回复,正要退出微信,顶上字一闪,变作“对方正在输入”。
林阅本已平复的心情便又立即揪紧,然而瞪大眼睛瞅了片刻,“正在输入”消失了,对方却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回复。
她不死心,又等了许久,再无任何动静。
林阅立时泄了气,只觉得提示对方正在输入这功能简直杀千刀的让人难受。
吃过中饭,稍歇了一会儿,林阅去帮何珊准备晚餐。
下午四点半,三叔一家从三婶老家回来了。
三叔林立宏,三婶陶美芹,两人有个儿子,名叫林展。
林展小林阅四岁,从小做事儿一根筋,一点就炸。
毕业后经学校老师推荐,在江城电视台里谋了个职位,天天在外跑新闻,磨砺了一年多,四肢五官是给磨得脱去了稚气,行事作风却一点没变。
林展先跟林立明打了个招呼,转身便钻进厨房,“二妈,偷着做什么好吃的?”
何珊笑道:“松肉,你最爱吃的。”
林阅嫌他长手长脚地在厨房里碍事儿,伸出一掌将他往外推,“油烟大,你赶紧出去。”
林展瞧见旁边拿白糖渍了盘西红柿,拈了一片儿,这才出去。
何珊无奈笑道:“还跟小孩儿一样。”
过了一会儿,陶美芹进来帮忙,林阅便出去了。
林展正抱着手机玩游戏,林阅坐到他身旁,瞥了一眼,自己工作室出品的。
林阅不无得意,“好玩吗?”
“一般,就打发时间,rpg(角色扮演游戏)不都一个样。”
林展顿了顿,抽空瞟了一眼林阅,“这游戏该不是你策划的吧?”
“……不是。”
“那你跟写这游戏的策划说说,文案烂得不行,小学语文水平就能出来做游戏了。”
林阅笑了。
林展玩了一会儿,关掉游戏,从盘子里拿出两个小核桃,一起握紧捏破了,递给林阅一个。
林阅问他:“最近工作怎么样?
没再闯祸吧?”
林展瞥她,“你什么意思?
我现在可是栏目组红人,你没看电视么,好几个新闻都是我抢的独家。”
“没看,这我还真不知道。”
林展“哼”一声,“我现在找到奋斗方向了。”
林阅好奇,“什么方向?”
林展微眯了眯眼,片刻,“……先不告诉你,事儿成了再跟你说。”
“说说看嘛,兴许我还能帮你参谋一下。”
林展瞥她,“你?
男朋友找着了吗?
相亲顺利吗?
三十岁前能结婚吗?
……”
林阅气笑了,“……行行行,你现在也跟我妈一个战线了。”
和何珊一个战线的,还有三婶陶美芹。
吃过晚饭,林阅刚帮何珊收拾完厨房,陶美芹朝她招了招手,“林阅,你过来,三婶跟你说两句话。”
林阅叹了声气,已猜到陶美芹要说什么。
果然,待林阅掩上卧室门,陶美芹开门见山道:“林阅,你跟徐堃来往有一阵了吧,能不能直接和三婶说说,你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林阅一时没吭声。
陶美芹和颜悦色道:“我毕竟是中间人,徐堃的妈妈也问过我几次,我都替你敷衍过去了,只说小辈的事,随你们自己去。
但是这毕竟是相亲,也不是自己自由耍朋友。
徐堃他们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找一个脾气和顺,工作稳定的,最好一年之内就能把这事儿敲定下来。
大家也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用遮遮掩掩的,挑明白了说,对大家都好。
你就跟三婶交个底,喜欢不喜欢?
没关系的,要不喜欢,三婶会替你说话,不会得罪人。”
林阅张了张口,“三婶……我……”
陶美芹瞅着她的神色,“其实徐堃那边也知道二婚是个缺陷,条件放得低,说彩礼嫁妆都好商量。
我跟徐家认识很久了,我敢打这个包票,徐堃人很靠谱。
而且他这条件真不算差了,虽说公务员工资不高,然而工作稳定,还有房有车……”
林阅勉强笑了笑,“那三婶,徐堃和他前妻为什么离婚?”
“性格不合,”陶美芹皱了皱眉,“他前妻我见过几次,那脾气臭的,吆三喝四,谁受得了?”
林阅一时也是踌躇不定。
若恋爱结婚都能像编程一样,一行代码一条指令,清清楚楚,自然不会有这么多纷繁复杂、心有不甘。
诚然,单论条件,徐堃配她一点不差。
可人与人相处,不是单靠条件决定,还有些更是玄妙的东西,全无理智,纯粹只是情感的冲动。
对于徐堃,她没有这样的冲动。
“三婶,您费心了,过两天我亲自跟徐堃说清楚,你看行吗?”
陶美芹看她半晌,笑了笑,“成。
林阅,其实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看得出来。
年轻嘛,谁都有点幻想。
可到了一定岁数,还是要脚踏实地。
其实我也真不想再掺和你这事儿,你相得累,我也介绍得累。
我为什么要干这么不讨喜的事儿,还不是因为你妈托我的。
她很操心你,有一回跟我说着说着就抹眼泪,说害怕,说你性子有点儿‘独’,她也不想逼你,但一个女人再怎么要强,总是要回归家庭的……”
林阅心思飘出去,只觉痛苦煎熬。
十多年一直割舍不下,然而临到今日,已有山穷水尽之兆,她尚能挥霍的时间,疏忽只剩下一截。
与此同时,现实好似万钧巨石,死死拽着她不断往下。
初六假期休完,林阅搬新家,公司里《补天》也正式进入铺量环节。
所谓铺量,就是要将游戏的系统、功能、人物、付费等所有东西全部做好,顺利的话,一般得耗费四到五个月。
铺量完成,游戏开始内测、删档封测,直至全部调整修改完成,才能最终公开测试,进入运营阶段。
一个手机游戏,顺利完成大致需要十个月到一年时间。
林阅作为这个项目的主策划,负责整个项目,协调程序、美术和策划之间的工作,必要时候,还得出来背锅。
而作为主程序的的陈麓川,对待工作十分较真,不代入任何私人情绪。
他杰出的水准使得他对自己要做的事儿胸有成竹,同时,也意味着他对自己认为毫无意义的事儿格外刻薄。
简而言之……优秀程序员的通病,看待所有策划都像看待傻叉。
林阅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幸免,是以只要一般程序员能够解决的,她就尽量不去麻烦陈麓川。
而一般程序员不能解决的,多磨几次多求几次,他们最终还是能够解决。
是以,一日一日相处下来,她与陈麓川正面交锋的机会竟然并不算太多。
反倒是赵清雅,常以各种名义前去请教陈麓川。
柴薇撞见了,不免暗讽两句,“以前她不是号称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么,怎么陈麓川一来,就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了。
什么都不会,还留这儿干嘛。”
对林阅,又格外恨铁不成钢:“你就按兵不动吧,等哪天赵清雅把墙脚挖下来了,你可别对我哭。”
林阅笑笑,心道“挖墙脚”这个形容可不太对,陈麓川又不是她的。
她现在只放少量心思去操心其他,因新家什么东西都缺,添置数次,仍不齐全。
下班忙,上班更忙,她乐于将自己累得不想去思考。
有天,林阅拜托赵清雅帮忙将现有的一个细节小做修改。
游戏设定的是,玩家通过攻击怪物可以增加mp(魔力值),但是现有画面并未将其表现出来,玩家只能看到自己的mp在涨,却不知道为什么涨。
林阅便希望当玩家攻击怪物时,能有一个光点从怪物身上飞出来,飞向mp状态栏。
“……这个光点最好能够弧线飞出去。”
赵清雅正在敲代码,听完林阅的陈述,顿了顿,“直线可以,弧线不行。”
“做一条抛物线就可以了,根据抛物线的路径确定坐标……”
赵清雅转个身,抬眼瞧着林阅。
她这人长得漂亮,然而不与人说笑时,神情总显出几分冷清。
“做抛物线需要时间,万一做了,效果并不好……”
“总得先试试。”
“可我觉得这没必要,大家都是用的直线……”
“技术的核心不就是创新吗?”
赵清雅微抿了抿嘴,转过身去,“反正我不会做,我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虽说策划一贯得装孙子,但赵清雅态度坚决,表明了已是软硬不吃,别说装孙子,装重孙都没用。
林阅叹了声气,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前去找陈麓川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