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陈麓川仍是盯着那扇窗,似乎下一秒她的身影便要出现在窗边,“……你在家吗?”
“在家。”
“我能不能上来喝杯水。”
那边似有些惊讶,“好啊,你按一下楼层对讲机,我帮你开门。”
陈麓川挂了电话,长长呼了口气,走过去按了林阅所在的楼层房间号。
片刻,门“咔”一声打开,林阅的声音紧接着从对讲机里传来,“开了,你上来吧。”
电梯里,那数字一下一下地跳转,他不知怎的,想到了上回在拥挤的电梯里,和林阅挨挤在一块儿的场景。
彼此贴近,只在咫尺,一垂眼便能看见她微红的鼻尖,和鼻尖上的一点儿薄汗。
那会儿二十六层,分明很久,却仿佛一霎。
而此刻十来层,分明一霎,却仿佛很久。
终于,他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门弹开。
他竭力放缓了脚步,走到林阅家门口,抬手按了门铃。
那门应声而开。
林阅瞅见外面的情形,顿时一惊。
陈麓川全身湿透了,衣服头发都还在往下滴水。
那白衬衫经水一淋,贴在身上,透出里面紧实的线条。
她陡然不知道视线该往哪里看,忙往一旁让,“赶紧进来吧,”又问,“外面下雨了?”
陈麓川摇了摇头,只沉沉地看着她。
林阅被他这一看心里有些发慌,便没多问,打开鞋柜门找出双拖鞋——为偶尔过来的林立明准备的——放在陈麓川脚边。
陈麓川换了鞋,刚进门所站的地方汪了一摊水。
林阅倒不在意地板湿了,“……你先去洗个澡吧,免得感冒了。”
陈麓川看她,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林阅微皱了眉,却是发愁,提步往卧室衣柜走去,嘴里自言自语,“……我这没有换洗衣服啊,怎么办……”
末了,她想起之前趁着商店打折促销,给林立明买过一套衣服,一直放在柜子里,还没开封,忙起来也忘了送回家。
她将衣服和裤子翻出来拆开,抖开看了看。
陈麓川和林立明身高差不多,衣服大小应该合适,只是样式有些老气了,未必适合他。
林阅下楼梯回到客厅,将衣裤往陈麓川怀里一塞,“我爸的,凑合穿一下吧。”
陈麓川站着没动,只“嗯”了一声。
林阅脸有些发热,“……那个……我这里没有,你只能将就穿一下原来的了。”
陈麓川仍是没动,“我等会儿再洗。”
林阅嗅到他身上的酒味儿,以为他是醉了,便说,“那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说罢进了厨房,搁了小半锅水,还没点火,忽觉门口光线被人一遮。
陈麓川立在门口,看着她,“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林阅愣愣地说了声“好”,回到客厅,从旁边的橱柜里找出一提未开封的纸杯。
陈麓川跟着出去,目光一刻未从她身上移开。
她换掉了白天那条略显正式的长裙,穿了套两件式的睡衣,或许是来不及换衣,又怕尴尬,在睡衣外面又套了件烟灰色的开衫。
林阅拆了袋子,拿出一只纸杯,微微弯下腰,就着饮水机接了大半杯水,一回身,却见陈麓川已近在咫尺,顿时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神,将杯子递过去。
陈麓川却没接,只看着她,目光极深,一直看进她眼里。
林阅顿觉呼吸困难,微微张了张口,然而一个“陈”字刚说出口,手腕被人一扣,一带。
纸杯“啪”一下落地,水四散溅开。
她脑袋里嗡的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往后一推,后背抵住了墙壁。
温热的大掌捏住她的腰暗暗用力,猛将她往上一提,就这样钳着她,吻了下去。
脑中轰一下炸开,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她极力克制住才没尖叫出声。
吻一点儿不温柔,强势急切,辗转之间甚而几分粗暴。
林阅极力维持最后一点清明,试图想想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这段时间,她克制自己去想那晚夜色之下陈麓川沉之又沉的目光,怕是深渊谷底,看得久了,忍不住一头栽进去。
“麓”的意思,她自然专门去查过了,然而她并不以为凭这就能一口裁定陈麓川的心思。
她现在唯独敢确定一点:陈麓川对她绝非没有感觉。
可这感觉深到什么程度,禁不禁得起她进一步的试探,她不敢肯定。
凡事都得留有余地,尤其自己图谋多年的大事,更急不得。
不若先照着目前的趋势发展,等时机成熟些再做进一步打算。
况且,关于那天电话里的女声,她仍有些在意。
没弄清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就在她谋定后动三思而行的时候,这人主动闯了上来,将她所有理智所有计划一霎击得粉碎。
疾风骤雨一般,她只觉无处可逃,却又放任自己甘心沉溺。
脚底发软,渐而支撑不住,只得伸手胡乱将他衣服一抓,这一下却将他拽得离自己更近……
夜仿佛极其漫长。
那痛感初时连绵不绝,到后来才渐有减缓的趋势,视野之内雾气茫茫,陈麓川粗重的喘息一阵阵砸在耳中心上。
呼吸之间,他身上的气息密密匝匝,包裹着她,使她无处可逃。
她受不住,伸手抵住他胸膛,声音断线了似地哀求。
可陈麓川越发不管不顾,怎样都似不够,只变着花样地折腾……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结束,陈麓川只觉每个毛孔里都透着松快。
他翻身平躺,闭眼搂着林阅,喘了口气,打算歇一阵再与她说话。
谁知这一闭眼,便觉困意重重袭来,勉力抵抗却是未果,一下沉沉睡去,醒来竟已天光大亮。
陈麓川睁眼,一摸身边,没有人,顿时疑心昨晚之事又是一场大梦。
他猛地坐起来,看了看四周,放下心来。
他站起身,一眼便瞧见床脚搁着一套干净衣服:polo衫休闲裤和一包尚未开封的一次性内裤。
他先套上内裤,尺寸小了,勒得他有点儿难受,不由轻哼了一声,心道还得“加深了解”。
他换上衣服,赤脚走出去,喊了一声:“林阅?”
客厅里空空荡荡,原先散落一地的衣服都收拾干净了。
他瞧见窗户防盗网上晾着衣服裤子,迎风招摇,正是自己换下的。
防盗网上还摆着几盆绿植,叫不出名儿,迎着阳光,那叶子分外的清透漂亮。
屋里逛了一圈,没寻到人,只在茶几上找到自己的手机和钱包,可兴许是昨晚又遭了二次殃,这下手机终于进水了,按电源键毫无反应。
他丢下手机,去浴室里草草洗了把脸——浴室也收拾得一干二净,看来那人起床之后,将“战场”彻底清扫了一遍。
思及此,他不由皱了皱眉。
又等了半小时,林阅仍未回来。
陈麓川想了想,用卧室里林阅的电脑上公司邮箱,翻出当时hr发的一份通讯录,找出号码抄下来。
打算走,低头瞧见书桌底下一个包装精美的塑料袋子——昨晚上林阅就是从里面翻出来一盒保险措施。
里面还有盒巧克力,心形的。
塑料袋上贴着标签,情人节大促云云。
他依稀记得是上回和林阅一道逛超市时,她丢进购物车里的。
陈麓川将那巧克力盒子打开,拈出一粒巧克力拆开,喂进嘴里。
牛奶的,掺了点儿榛子,很甜。
他嚼着巧克力,揣上号码,去楼下便利店给她打电话。
然而响了快半分钟,无人接听。
又打数次,还是如此。
陈麓川无奈,只得先回家。
林阅五点就醒了,醒时只觉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疼。
她撑着坐起身,借着外面的一点亮光,打量熟睡的男人。
他睡得很沉,睡姿老实且睡相极佳。
就那样平躺着,呼吸均匀悠长。
数小时前,那挺拔的鼻峰和略有些干燥的薄唇曾一点一点蹭着她的脖子;那微微隆起的眉骨上出了一层汗,动作之间,汗水往下滴落;此刻紧闭的眼曾认真注视她,目光沉沉,似深海潜礁;而他的四肢躯干宛如钢铁一样地禁锢她,似城墙固若金汤……
她一时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快乐、忧虑、惶惑一股脑儿地搅在一起。
仔细一想,恐怕是为了最后结束时他一言不发,就这样撇下她睡去而耿耿于怀。
又思及他是大醉而来,来时也是什么都不说,直入主题……
她微妙觉得自己好像又犯了一回傻,虽说是傻得心甘情愿。
窗外天色一寸寸透亮起来,陈麓川翻了个身,似要转醒。
她吓了一跳,急忙闭眼装睡,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动静。
这下她是待不住了,一想到他醒来之后两两相对的尴尬场景,立时生出逃离之意——她也真这么干了。
她先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洗脸时一照镜子,脖子上一片狼藉,衣领盖不住,只得翻出条老气横秋的丝巾系上。
她将客厅里散落一地的衣服收拾干净,打扫了浴室,把陈麓川的脏衣丢进洗衣机里。
丢之前先掏了掏口袋,掏出钱包和手机,那手机在水里泡了整晚,想来已是报废。
然后她下楼去超市随意拿了一袋一次性的内裤,和买给林立明的衣服一道放在床边。
做完这些,她发了一会儿呆。
不知过了多久,洗衣机“嘟嘟”响了几声,洗涤程序结束,她回过神,捞出衣服晾起来。
最后又回到卧室,陈麓川仍在沉睡。
她立在床边瞅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思前想后,无处可去,只得去投奔柴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