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对一个想要杀害自己的人手下留情?
演武场的人都在看着时扉,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为什么留张浪一命?
时扉在心里重复着这个问题,问自己。
但答案他却早已明晰。
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上人命,不想日后回到自己的世界,融不进那平和的社会。
虽然这种想法很天真。
但他真心觉得,一个人如果犯了错,就应当将他交予执法机构来处理,而不是寻私仇。
为了那样糜烂堕落的人,而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也许他永远都回不去那平和的社会,但至少他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
修行是为了不受他人胁迫地活着,不是为了杀人。
只是这样的答案,他不能说给他们听。
原身本就是满手鲜血的人,虽然他的剑下都是该杀的人和非我族类妖兽,但到底不是他这样心慈手软、优柔寡断的人。
一个曾经的刽子手,说自己想要不手染鲜血,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他也不可能告诉他们,他跟原身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从前有人让我如果有一天能取他性命,能够放他一马。”
时扉仰头,笑着向太上长老给出自己的回答。
这答案让众人皆为之惊叹,纷纷猜测是谁有这么大脸面,让时扉愿意放张浪一马?
台下为江文兴捧着现场直播用的法器的林开山,尤其为时扉的答案所震惊。
他是曾跟时扉说过这样的话,也是如此深切地希望着,时扉不要同门相残。
但他也清晰地记着时扉当天同自己说的话,也深切地知道自己如此请求时扉很没有道理。
实际上,如果换做他是时扉,若是有人让他放过要自己命的敌人,他大概要一并将那人划归敌营里取。
可说着“该让他放我一马”的时扉,却当真应了他所求,在最后关头留了张浪一命。
若非战斗产生的废墟还在眼前,落败后陷入假死状态的张浪在接受治疗后又有了生机,他几乎要怀疑时不时自己眼睛耳朵有问题。
太上长老似乎也对时扉的回答很意外,“看来想你请求的这位后辈,跟你和那边那小子的关系,都很不浅嘛!”
“那您可是猜错了。”
退出战斗状态后,时扉便由恢复了总有着几分不正经的状态,笑着同太上长老说着话,没有丝毫负担,“他与我二人都并没哟什么深交,只是同为一宗弟子,不愿宗内师兄弟相残罢了。”
“哦?”
太上长老饶有兴致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就不怕你放了他,日后再被他暗害?”
时扉偷瞄了一眼太上长老,不确定他是否知道自己已经被张浪暗害成功过一次。
但既然他没有点明,时扉虽不得知他怎么想的,却也并不想去试探,只是笑道:“为什么要怕呢?我既能击败他一次,就定能击败他第二次。有一个始终跟在自己身后,想要咬自己一口的恶犬,才能让自己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拼了命地往前跑。虽然讨厌又累人,但只要跑快点,将他彻底甩掉就行了嘛!”
“若是打死了,岂不是会引来更多的恶犬追赶?”
众人闻言,纷纷瞟了眼脸色难看的大长老。
刚刚他们都以为张浪被时扉打死了的时候,殷盈盈就一声不吭地想要搞偷袭。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时扉在这一场中消耗巨大。
如果不是还有雷鸣炎虎傍身,殷盈盈这舍命一击,说不定真的会将时扉弄死——前提是太上长老不出手。
可看这位看戏的悠闲样子,当时丝毫没有要出手的举动。
大概在他看来,哪怕时扉已经取得了胜利,但若是在灵力耗尽的情况下,没有自保的能力,也活该被人打死。
就算苍羽宗会因此损失一位顶尖战力,他也觉得没所谓。
在得知张浪还活着,听闻他跟时扉的一番对话后,更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故意想要时扉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哪怕这代价是只能支付一次的性命。
毕竟放任恶犬尾随,就意味着必须时刻做好,被恶犬咬上一口,甚至丢掉性命的准备的。
当知道张浪没死的时候,众人震惊之余,也曾暗自笑话过时扉的天真。
但在听了时扉的话,见过了恶犬们在一只恶犬倒下后,疯咬而上的情况,他们却又觉得时扉的举动,也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天真愚蠢。
比起被一群恶犬环伺,只留下一只恶犬跟在身后,督促自己向前,风险总是要小很多的。
“你这言论当真有趣。”
太上长老收回落在大长老身上的视线,看着时扉道,“你真的不怕吗?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万一他下暗手呢?”
“那就需要我擦亮眼,时刻警惕着了。”
时扉依旧回答得轻松,“在发现端倪之时,掌握证据之后,将人送交刑罚堂,按宗规处置。也省得脏了我的剑。”
“我的剑是用来与强者一较高下的,背地里使阴招的人,还不配让我的剑饮血。”
时扉说得桀骜,却又笑得和煦,“况且,我也想知道,那位师弟所说的,放他一马,就是放我一马,是为何事。”
“哦?”
太上长老听他再次提起有人请求一事,视线也往台下一扫,“听你这么一说,本尊倒也有些想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深意了。”
在对上太上长老的目光时,林开山下意识地目光一闪。
在瞥见太上长老忽地扬起的笑,林开山就知道自己暴露了,本就潜藏于心的羞愧感,顿时更甚,迫使他微微地下了头,避开了太上长老的视线。
他得承认,他说这话时,主要还是为了劝时扉不要同门相残。
但他不去劝始作俑者的张浪,而是去劝被撵着往前的时扉,实在是有欺软怕硬,劝善让恶的嫌疑。
哪怕他知道张浪赢不了时扉,却也依旧为此而羞愧。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太上长老像是知道他的难堪一般,没有将他点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询问,保全了他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