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报的内侍很快就回来了,他低着头恭敬地对尹无双说道:“娘娘,请跟奴才来。”
尹无双微微颔首,迈开碎步跟了上去。
内侍刻意放缓了步子,待到御书房时轻轻扣响了门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到了。”
门内温润的男声响起:“进来吧。”
内侍推开门朝尹无双笑笑,接着便退了下去。
尹无双示意身边的宫女将托盘递给她,动作仔细地进了门,由着宫女将门带上。她抬头,眸中映入的男子叫她失了神。
长发如墨,俊美无俦,宛如神仙。窗外暖阳照入,在他茶色的眸中成了暖色,恰似温柔。
她不禁心内一动,这样的男子、这样的温柔,却不属于她。她垂低了眼,淡淡一笑说道:“臣妾参见皇上。”
李玄浅浅勾起唇角:“皇后不必多礼。”
她轻移莲步走到他的身边,水眸转动,似随意般问道:“皇上近日可真是劳心了。”桌上满满的都是奏折。
李玄淡笑:“这几日科考的结果刚下来,自然要多操心点。”
尹无双脸上闪过疼惜,抬起手触上了他的脸:“还望皇上多注意身子……”瞧他都憔悴了不少……
李玄微微侧了侧脸避开她的手,笑着说道:“劳皇后担忧,朕知道了。”
她收回了那只有些落寂的手,保持着笑容道:“臣妾替皇上炖了些甜品,皇上可愿尝尝?”
李玄如何能看不出她的强言欢笑,只是他心中惦念的是另一个人,她的好,他无福接受。“多谢皇后。”
她心中苦涩,皇后,皇后,对于他来说自己只是皇后而已。手中轻慢地将甜品递给他:“这是臣妾特意从太医那里要来的方子,既是甜品亦是补品。”
李玄接过甜品后细细尝了一口,笑道:“味道甚好,皇后费心了。”
尹无双淡笑不语。看他修长的手指拿着润光的瓷勺,姿态优雅,尊贵无比。
不多时碗已见底,她顺手接过空碗,柔声道:“臣妾听曲公公说皇上这几日都在书房就寝,爹爹也很是关心,叫皇上别太劳心了才是。”
李玄眸中闪过冷光,最终低低一笑:“朕知道了。”
尹无双欠了欠身子:“那臣妾先退下了。”
“嗯。”她转身离开,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这世间女子抢破头的位子,到头来却是种折磨。
是夜,繁锦的寝宫内,尹无双只单穿了件薄薄的罩衣,白玉般细腻的足在黑色的理石上更显白皙。她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出了神。今晚他是来,抑或是不来。
门外有人慌乱地跑了过来,接着便是惊喜地叫道:“娘娘!娘娘!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她闻言倏然起身,清丽的脸上浮上笑容。
他来了。
然而许久之后,他们依旧只是静坐在床边,她从忐忑不安到心微凉,而他则是唇角噙着淡笑,眸光幽幽,看不出真实情绪。
“睡下吧。”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只是一句话割得人心生疼。
她眸中黯然,看他翻身上床安静躺下,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她苍白一笑,笑中有失望,有嘲讽。仍是不甘,她执着地贴上了他的身子,那温热的体温却温暖不了她的心。他没有拒绝她的动作,只是维持着自己的姿势沉默。她心生恼怒和凄凉,硬是对上他的唇亲了下去。
她放下矜持迫切地去吻,得到的却是他毫无波动的一句:“无双,别闹。”
她终是放弃了动作,无力地躺在他的身边。
黑暗的寝宫内舒缓平稳的呼吸声响起,尹无双缓缓起了身,目光幽暗地看着身旁熟睡的男子。下午那碗甜品中早已加了些料,配上她方才含在嘴中的迷药,才叫他此刻睡得如此深沉。
她贪恋地抱住了他的身子,她爱他,可是他却不爱她。她果断地起了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目的地明确。
林立夏隐约听见房间里有声响,她以为是李玄来了,便懒懒地翻翻身子准备继续安睡。
一阵清香飘过,她的意识突然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对上的却是一身华服姿态高雅的女子。她慵懒地伸出手揉了揉额头,接着半合着双眼等着对面的人发话。
“醒了?”尹无双淡淡问道,端起茶盏啜了口茶水。
林立夏也没有一点不自在,轻轻地应了声:“嗯。”
尹无双打量了下房间,开玩笑般说道:“这房间比起本宫的寝宫也丝毫不逊色。”
“哦?是吗。”林立夏挑眉,“我倒觉得这屋子没什么好的。”
一句话说得尹无双面色沉了下来,对,那人对她的好她却不稀罕,而自己却是想要也得不到。
“各人追求的不一样,我不能说对这些没有一点迷恋,只是,我远有比这些更为在意的东西。”林立夏怎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淡淡一句就解释了她的立场。
尹无双此刻只觉得好笑,这就是他爱的女子?这就是他忍气吞声想要保全的女子?她配得上他吗?她冷冷地说道:“我去见过我爹了,当然……也见过‘你’了。”
林立夏有些惊讶,但一切似乎又在预料之中。李玄安排的那个假立夏或许可以蒙蒙丞相和别人,却瞒不过尹无双。先别说她是个聪慧细心的女子,单只她们两个是情敌的身份就叫她对她别样敏感了,只是没想到她今日会找上门来,是已经下了决心吗?
“是仲良告诉我你在这里的。”尹无双突然开口说道。
林立夏微愣,接着淡淡“哦”了一声,她细细摩挲着光滑的被褥问道:“皇后今日是来找我喝酒的?”
她当然看到了那桌子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无数琉璃小酒杯。
尹无双放下了茶盏,又拿起了一个琉璃杯子说道:“这里一共有五十只杯子,每只杯子里都有酒水,而只有一杯酒里有毒。”
林立夏苦笑,这情景似乎有点像……额,彩云国?
“莫非你要我把这五十杯酒都喝下去?”只怕她还没被毒死就先饱死了。
“不。”尹无双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喝。”
林立夏没有说话,只是从床上起了身,坐到了她的对面:“何苦。”
尹无双笑笑,眸中噙泪:“何苦。”
只因她容不下她,只因他爱的是她。
两人相对无言,林立夏还是勾起了唇角,释然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也罢,这或许就是命。”说完仰头一口喝下了酒,微辣的酒水入喉,激得她血气上涌,白皙的脸上泛起粉红。
“命?你信命吗?”尹无双问道,斯文地喝尽了杯中的酒水。
“何为信,何为不信?”林立夏笑得坦荡,“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世人常道人定胜天,却又有语言天命不可违。说白了都是各人执念而已。”又是一口喝干。
尹无双也不见忸怩,跟着喝了一杯:“你倒是看得通透,那你的执念又是什么?”
林立夏想了下,最后失笑:“说起来惭愧,我这人竟然没什么执念,生性懒惰,一切随波逐流即可。”
“那你为何不答应他留在身边?”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她恐怕是醉了,竟然会觉得这林立夏是个可以相交的人。
“为何不留?留在他身边叫我浑身都不舒服,一想起这里就疼得慌,既然这么痛苦,又为什么要留?”林立夏指着自己的胸口道。
尹无双淡笑,眉间满是哀愁:“所以连死都不怕?”
“我怕,为什么不怕。可想想自己走这么一遭也没什么收获,反倒落了这么个结果。还不如重新上奈何桥,来生或许能投个好命的。”
尹无双眼泛泪光:“对,或许来生就不必这样了。”
林立夏咬住了唇瓣,试图微笑:“我爱的人违背我的原则,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你爱的人不爱你,你痛苦不已。其实我们一样可怜。”
她拿起杯子说道:“为可怜而干杯。”
尹无双笑出了声,顺着她的话说道:“为可怜而干杯。”
爱情这件事,没有谁比谁幸运,因为带来的都只是别样的痛苦与甜蜜。不知不觉酒杯已空了满桌,中途谁也没有提起过毒酒的事情,就好像两人只是普通的把酒言欢。
最后一只酒杯空下,两个人也都醉得差不多了,林立夏迷糊地说道:“喂,其实所有的酒里都有毒吧。”
尹无双努力保持着清醒,眼角泪水滑落:“是啊,都有毒,只是我终究比你自私,我服下了解毒丸,虽说解不了这毒,可好歹可以支撑到明日清晨。而你……”
她看着那陷入昏迷的女子,泪眼蒙眬:“都结束吧,来生或许可以是朋友。”
安静的房间里,唯有桌上两名俏丽女子,睡得毫无声响。
翌日凌晨,李玄猛然从梦中惊醒,一抚额才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汗水。他看了看身边,尹无双已经不在身边了。他起身叫了宫女进来伺候,心中却一直忐忑不安,叫他心神不宁。
这时门外内侍细声叫道:“皇上,国师求见,急求。”
李玄挑眉:“叫他候着先。”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玄总算是出了门,而那头国师和侍卫的争执声却传了过来。
李玄稳步走近他们,沉声道:“成何体统。”
几人一见李玄来了立刻行礼,只有国师还静立不动。李玄凤眸幽暗,刚想开口却听到国师焦急喊道:“皇上!紫宸,紫宸之星已落!”
李玄闻言胸口一窒,接着便是剧痛袭来。国师,国师方才说,紫宸之星……已落?!
宫中几人有幸并惊讶地看到,他们那个总是一脸温润优雅的皇上在听了国师一句话之后便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地往外冲去,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文雅淡然。
而同时,在离京城不远处的九皇府里,身着蓝紫色华服的邪魅男子把玩着手中细巧精致并缀满各色宝石的锦盒,邪邪勾起了唇角:“死了吗?”
细长的桃花眼微眯,眸中满是惑人之色。
他低沉魅惑地说道:“万幽木啊万幽木,现在可就看你的了。”
他起身看向窗外,冬色虽已深,暖阳却依旧高挂。